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這還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在這條寬七八丈的青石路上,林海已經不分晝夜的走了很久,腳上的鞋早已磨爛了,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變成了由碎布條組成的藝術裝。麵對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林海嚐試過停下來,可是每次都被一種奇怪的力量拉扯著往前走。很多次明明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結果卻依然還是在一路的向前。


    這條路上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永遠和路麵一般寬窄的灰蒙蒙的天空,路的兩邊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和阻擋跨越的玻璃屏障。


    林海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整整五年零六個月!


    從新奇到恐懼再到絕望,如今是麻木!


    如果說付出什麽代價就能換得快速到這條路的盡頭,林海肯定毫不猶豫的拿出來!


    終於,在經過漫長的六年八個月零八天的漫長的行走後,林海終於走出了那條恐怖的青石路,眼前展開了一個新的廣闊的天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寬約五六裏的大河,河上橫臥著一座巨大的石橋,通身上下散發著古老歲月的氣息。


    石橋的兩邊各聳立著一塊一丈多高的石碑,上麵各有一個巨大的文字。興許是年月太久的緣故,左邊石碑上字跡已經模糊得無法辨認,右邊的依稀能認出來是個篆書“何”字。


    橋麵很寬,約莫可以畫出雙向六車道,兩邊是大理石砌成的欄杆扶手,上麵雕刻著各種動物圖案,其中以虎豹為主,偶爾也能看到一兩條龍形的雕刻圖案。


    這些圖案皆是浮雕,雖然沒有顏色,但是也是栩栩如生,隻可惜由於年久失修,大多損壞嚴重。


    踏上橋的那一刻,林海就後悔了,徹底的後悔了,想要退回來可卻被一股強大的拉扯力拽著朝前挪動。


    橋上的風也很奇怪,感覺像是一直在變換著方向,一會兒是從左邊吹,一會兒又從右邊,一會兒迎麵,一會兒從背後,更加離奇的還會從橋下往上豎直的吹。但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風,都是陰寒刺骨,吹到身上,如果同被一把一把的小刀割著肉般的生疼。


    沒有走幾米遠,林海就被吹得七葷八素了,渾身上下布滿了無數的暗紅的小傷口,不過沒有流一滴血,似乎這些風刀是被一個精妙的手術師控製的,隻輕輕一刀子將人的皮肉劃開,而不讓傷口流血。


    林海早已疼得雙眼血紅——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想要流淚,可就是流不出來。


    仿佛經過了千萬年,林海終於挨過了風刀的區域,來到橋的中央地帶,一陣清新溫暖的風從身體上緩緩拂過,身上的傷口在快速的愈合,不一會兒便連疤痕也消失了。


    此刻,林海如同從地獄爬上了天堂,全身三萬六千七百個毛孔全部張開,吞吐著一種叫舒爽的感覺。


    來到橋邊,手扶著欄杆,極目遠眺,隻見灰蒙蒙的天空與大地融為一體,如混沌雞卵一般,虛實難辨。再往橋下看去,一眼就能看到底,約數十丈高,河底早已幹涸,卻隱隱聽到浪濤洶湧之聲。


    林海看了一會兒“風景”,覺得頗為無趣,便繼續朝橋的另一頭走去。


    從橋頭的台階下來,穿過一個一百多米長的幽暗長廊,一個巨大的廣場展現在眼前。


    廣場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人物雕像,大約有十多層樓那麽高,腳蹬飛天烏雲履,身著墨色長袍,腰懸一柄寬紋的盤龍劍,頭戴帝冠,一雙望向遠方的虎目不怒而威。


    雕像的下方是一座八卦形的花壇,占地足有大半個足球場大小,花壇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可惜卻沒有一株鮮花。


    廣場的地麵全部由灰白色的巨石鋪成,巨石的形狀並不規則,各種形狀的都有,但石塊與石塊之間的間隙被精心處理過,呈現出優美的線條。


    徑直穿過廣場,來到邊緣地帶,是一排半人高的石砌欄杆,欄杆的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灰蒙蒙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平目遠望,依稀能看見一些山巒,還有一些城市,交錯排列,顯得十分怪異。


    林海繞著廣場的欄杆走了大半圈,發現一條寬超百米的淩空大道。


    淩空大道同樣是有灰白色的巨石鋪成,也沒有見下方有任何的支持點,就這麽突兀的“懸浮”在無邊深淵的上方,讓人不免擔心隨時有崩塌的危險,好在大路的兩邊同樣有半人高的石砌欄杆阻擋著。


    除非誠心找死,否則應該不至於會出現失足跌落的危險。


    淩空大道不算長,大概有一千米出頭點,步行十分鍾多點,雙腳便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一望無際的廣闊原野上,一座雄偉的古城悄然而立,上百米高的巨大城牆,遠遠的就能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護城河早已幹涸,河底長滿了各種枯草,絕大多數比人還要高。


    護城河上的橋,也破破爛爛,僅勉強可以行走,兩邊的欄杆沒有剩下幾根。


    城門是開著的,準確的說隻有一扇破了個大洞的城門還在門軸上,另一扇碎成了許多塊,雜亂地堆在地上。


    穿過城門長長的甬道後,眼界豁然開朗,寬敞的大馬路,櫛鱗次比的高樓,一切都展現出現代化都市的模樣。


    然而,整個城市安靜的可怕,整個世界隻有林海走路時,腳底板摩擦地麵帶來的戳戳的聲音。大街上空蕩蕩的,別說是人,連一隻貓狗都看不見,其實這些年來也沒有看到過一個人,也慢慢的習慣了。


    寬敞的馬路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風輕輕一吹,便揚起一大片烏雲。


    向城裏深入,慢慢的可以見到一些汽車隨意的停在馬路邊,同樣的早已集滿灰塵,顯然是許久沒有發動過了。不僅如此,大部分的轎車都不能稱之為完好——有的車窗玻璃早沒了,有的更是擋風玻璃和車窗玻璃都缺失的,有的四隻輪胎全部是癟的,還有很多連車輪都沒有了,車身也隻剩下了半個……


    隨著更朝裏麵深入,這樣的場景越發明顯:有大樓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風中搖曳不定,更多的則是遠遠看去尚且完好的高樓,走近了才發現早已千瘡百孔,樓身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似乎是被什麽洞穿過一樣……


    綠化帶上隻有枯枝碎葉,至於馬路兩邊的林蔭隻剩下了一排禿頭的,高矮不定的枯木殘枝,整個城市看不到一絲綠色,除了灰和白,就隻有黑。空氣中到處散發出幹枯,粉塵和死亡的氣息。


    這看起來,哪裏還像是個城市,分明是一片世界末日後的廢墟!


    一陣口幹舌燥的感覺傳入腦海,林海這才想起來,這麽多年來,自己竟然沒有吃過一口東西,更沒有喝過一口水!


    隨後,肚子響了起來,接著胃開收縮,那是饑餓的感覺!


    一陣風吹來,身體猛的打了個顫兒,那是冷的感覺!


    林海低頭看了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赤身裸體!


    此刻,林海那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狀態的大腦徹底清醒了過來,昔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我叫林海,今年二十五歲,畢業江南某高等專科技術學校的計算機係,是一名中級軟件工程師,也叫程序員,在行業裏則被人稱為碼農,意指是寫代碼的農民工。我在新苑軟件公司科技有限公司的研發三部上班,擔任“飛狗”移動商城項目組的副組長;我們組共有十一名成員,其中負責寫代碼的程序員有八個,測試工程師一個,設計兼美工一人;最後一個是項目管理員,負責項目的進度安排與跟蹤,同時還兼任資源協調、調度員,另外還有個最重要的工作——那便是負責安排團隊成員的日常生活,例如加班為大家訂外賣,幫忙集中采購加班小零食,飲料及一些平時用的小件生活物資,例如牙膏牙刷之類的;這個月,我們熬了四個通宵,我好像還摔倒了……然後,我從醫院就出來……然後,準備回家……然後,我怎麽就到了這裏?……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裏:難道我已經——


    “啪——啪——啪——”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林海抬手朝自己的臉上狠狠的扇了幾個耳光。


    感受著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林海這才放下心來,隨後雙手捂住自己最重要的部位,朝著最近的一家超市衝了過去。


    幾分鍾後,林海從試衣間走出來——白色的襯衫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的休閑拉鏈衫,配上一條深灰色的牛仔褲,腳上的是最新款的運動鞋,整個人顯得精神而又帥氣。望著穿衣錦裏的自己,林海感覺頗為滿意,點點頭轉身便往食品區走去。


    這家超市不算大,食品區和服裝區隻隔了三排貨架。


    撕開一包餅幹,還沒來得及朝嘴裏送,一股刺鼻的黴酸味直撲腦門,那股酸爽勁,差點就讓林海雙眼一翻,直接嗝屁了。


    林海趕緊把手中的餅幹給扔了,取下一袋麵包來,遠離鼻子小心的拆開,同樣的酸爽勁兒,讓它在林海的手裏隻呆了一點五秒鍾,就被丟得遠遠的!


    接下來,林海不斷地朝地下丟東西——奶糖,巧克力,火腿腸,方便麵,橙汁,礦泉水……幾大貨架上但凡是吃的或喝的,全被林海丟到了地上,它們平均在林海的手上停留的時間沒有一樣能超過五秒!


    肚子咕咕叫,嗓子在冒煙,諾大超市竟然連一樣吃的,一瓶能喝的水都找不到,讓林海近乎陷入癲狂,將貨架統統推倒,還朝著滿地亂糟糟的貨品狠踩了幾腳,四下搜索著還想找個人來發泄怒火,這才想起這裏隻有他自己,最後隻得摔門而出!


    過了一條街,林海進入一家大型綜合商場,依舊沒能找到解決嗓子和肚子問題的辦法。


    更讓人無語的是,擰開自來水龍頭,放出的竟然是又腥又臭的泥沙!


    再換一家依然如此!


    之後,林海幹脆放棄了嚐試,直接朝地上一癱,躺平了——難受是難受了點,反正也死不了,愛咋咋地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林海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在這個廢墟城市中亂逛起來,並開始徹底放飛自我,以轉移饑渴難耐的痛楚——比如撿起磚頭,把那些停在路邊汽車的擋風玻璃都給砸個稀巴爛,又或如一腳把一座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樓給踹塌了……


    小半個月過去,那種徹底放飛自我的激情早就消退得無影無蹤,變得麻木的、機械的隨機遊蕩。


    忽然,一陣奇異的香味,鑽入鼻孔,瘋狂的刺激著林海那再次麻木了的神經——


    酒的香味,是白酒的香味,而且是極品白酒的醇香!


    一瞬間,林海的眼淚奪眶而出,接著撒開腿,循著香味的來源狂奔而去!那速度,估計就連那位牙買加的飛人見了也是自歎弗如。


    不多時,林海在一座雄偉的建築外麵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宮殿,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四周升起的如有若無的煙氣,配合著高大、古樸的建築式樣,無時無刻不呈現出一種肅穆和威嚴!


    它就這麽靜靜的矗立在整個廢墟的中心,顯得那麽的不和諧,那麽的鶴立雞群!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一句詩出現在林海的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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