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風卷著雪花,撲打在長安城的朱牆黛瓦間。曾經燈火輝煌的白起府邸,如今卻人跡罕至,滿院殘雪無人掃,唯有蒼老的柏樹挺立其間,似守護著一段無人訴說的往事。張述披一襲素袍,負手佇立在府門前,神情如雕,雙目沉沉望向那早已失去往日輝煌的舊居。


    府門上的匾額,昔日“忠武侯府”四字金光熠熠,而今被風雪剝蝕得黯淡無光,仿佛那段耀眼的功勳也被時光磨滅。張述低歎一聲,緩緩推門而入,積雪被踏得吱嘎作響,聲聲入耳,似在訴說著往日的傷痕。


    踏入院中,昔日的白起書房依舊矗立,窗欞斑駁,門扉微啟,仿佛等待主人歸來。張述緩步走近,推開門,入眼的是那把熟悉的書案,案上陳列的竹簡已覆薄塵,宛如時光在此處靜止。白起的影像仿佛又浮現眼前——他曾伏案疾書,分析敵我態勢,細剖山河地勢,意氣風發,言笑間如神隻操控戰局。張述不由得失神,喃喃道:“大將軍,往昔風采猶在,奈何天命不容……”


    他走近書案,拾起一卷略顯泛黃的兵書,那是白起昔年所著,字裏行間透著精妙的謀略和決絕的殺伐。張述翻至一頁,隻見上書:“兵者,詭道也。勝於詭,敗亦因詭;故謀士當以仁心輔道,武將當以忠義成事。”他指尖輕撫其字,腦海中卻浮現了白起謝世前的那場訣別。


    那一日,白起被賜劍自盡,滿朝喧囂而無人出聲相助。張述雖有心相救,卻被朝廷的重重禁令與局勢逼迫,隻能眼睜睜看著一代英才飲恨於權力的刀鋒之下。他仿佛又聽到了白起最後的話語:“張述,天意如斯,我白起既負蒼生,今日死後,望汝以吾之悲,警後人之謬。”那日的冰冷徹骨,至今難以從記憶中抹去。


    張述心頭酸楚如潮,起身環顧這簡陋的書房,似一切仍在昨日。他走向牆邊,目光落在懸掛的一幅山河圖上,那是白起平生最為珍視之物。畫中秦山巍峨,渭水綿長,而如今,這山河雖依舊,而白起卻長眠於九泉。張述仿佛看見了那些年隨軍征戰的光輝歲月:伊闕之戰的旌旗蔽日,長平之戰的白骨如山,河東之戰的火光衝天……那些血與火鑄成的勝利,背後卻是無數將士的枯骨與白起的決然。


    “民間傳聞,大將軍殺伐太甚,招致天怒,但他們可知,你若不如此,焉能有今日之大秦基業?”張述喃喃,雙目泛紅。他轉身再度俯視書案,取來一卷空竹簡,提筆蘸墨,沉吟片刻後,緩緩寫下幾個大字——《忠武侯列傳》。


    這是張述的決心,他將以一己之力,將白起的功績、悲劇與無奈,書於史冊,以告後人。落筆間,張述心緒翻湧,仿佛耳邊響起了白起的聲音——那是昔年戰場上的呼號,那是風雪中策馬而行的嘶鳴,那是他深夜帳中伏案時的低語。


    窗外寒風呼嘯,夜色愈深,書房內的燈光映照出張述筆走龍蛇的身影。他寫下白起的功勳,亦寫下他深重的悲涼。史冊中的白起,將不再隻是一個冷冰冰的勝戰將軍,他將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忠誠卻被君主猜忌的臣子,一個功高震主卻依舊無怨無悔的大將。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張述走出書房,站在院中。他回首望向這座府邸,雪已將其覆蓋,宛若一片寂靜的墓地。他知道,自己離開後,這裏將徹底被遺忘,埋沒在漫漫曆史長河中。然而,他更清楚,隻要白起的名字尚存,他的英名便會在千百年後再度被提起,被後人銘記。


    張述緩緩跪下,對著院中叩首三次。他起身,目光中多了一分堅毅,轉身離去,背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此去經年,他將以手中之筆,為這片山河寫下真實,為白起的傳奇點亮長明之燈。正如他心中所念:“忠武侯功勳卓著,雖死猶榮,其名當與日月爭輝,其誌當與天地同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秦風烈:謀士沉浮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落寒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落寒江並收藏秦風烈:謀士沉浮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