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海洋的聲音,從聽筒裏歡快地傳來:“最近在忙什麽?”


    “瞎忙唄。”戴靜婷情緒低落。


    “後湖那個盤,想不想接?”


    “我和中軸有仇。”


    “你和老陳有仇,又沒和小陳結仇。”瞿海洋笑。


    戴靜婷精神一震:“怎麽回事?”


    “他們家的故事,比我們家更狗血,堪比清宮的九子奪嫡。這個周末有空不,我講給你聽。”


    “小陳人怎麽樣?”


    “比他爹強,你不知道吧,他們家也是順德人,我和小陳小時候還同過學。”


    “能引薦一下嗎?”


    “好啊,我約他出來,一起吃飯,探探他的底。”


    小陳名叫陳啟迪,是陳總的私生子。正妻隻有一個姑娘,非婚生兒子卻有九個。


    陳總因嫖娼、行賄罪,鋃鐺入獄。中軸經營無人繼承,九個兒子的母親蠢蠢欲動。


    正妻母女倆不吃素,將大部分股權收入囊中。為堵族中人之口,在九個兒子當中,挑選陳啟迪繼承總經理之位。


    陳母在順德經營一家生滾粥店,陳啟迪的經曆普通,人也老實。


    名為總經理,實際上就是一個傀儡。


    餐廳,定在八一路上的水墨江南。


    瞿海洋和戴靜婷先到,他將陳家的故事,繪聲繪色講了一遍。


    “啟迪嘛,外表看起來與世無爭,實際上城府很深。他不會受製於大姐,肯定會想辦法翻身,做中軸實際的掌權人。”


    話說著,包房門被推開,走進裏兩個人。前麵的一個,個子不高,長圓臉,和陳總有些相似。後麵跟著的人,比他高一個頭,應該是司機兼保鏢。


    瞿海洋站起來,伸手相迎。陳啟迪轉頭,對司機說:“一個小時之後,你過來接我。”


    司機不肯走,陳啟迪伸手關門,將他關在外頭。


    瞿海洋小聲問:“還派人監視你?”


    陳啟迪淡淡地嗯了一聲,坐到桌邊。他努力做出輕鬆的姿態,但身體還是略顯拘謹。


    水墨江南的菜品以海鮮為主,鮑汁扣關東參,入口軟糯,滋味濃鬱;香煎銀鱈魚,外皮金黃酥脆,內部魚肉鮮嫩多汁;果木烤鴨,皮脆肉嫩,色澤紅潤,香氣四溢。


    高檔菜品,配有一檔農家主食,鍋貼麵拚老家糍粑,鍋貼麵酥脆,包裹軟糯的糍粑,層次分明。


    戴靜婷一直在觀察陳啟迪,認為他和自己剛畢業工作的時候有點像。內心有個模糊的企盼,現實中又很迷茫。他必須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然後才能明確方向。


    瞿海洋插科打諢,邊吃邊講些地產界的八卦。


    陳啟迪默默地吃,趁著一個空檔,突然問戴靜婷:“我知道你們的意圖,有沒有你們的公司簡介,或者針對我們樓盤的銷售方案。”


    按照慣例,飯桌上不談工作,既然對方主動發問,戴靜婷不客氣,把隨身攜帶的資料拿出來。


    陳啟迪揩嘴抹手,翻看方案。


    戴靜婷說:“我們公司的資曆和業績,在本地都屬於第一梯隊,對於您來講,初來武漢,應該建立自己的人脈和合作圈。用熟不用生,我和瞿總都是你以後大展拳腳的固定盟友。”


    “你說得沒錯,”陳啟迪把方案放在身旁的椅子上,“可是,很多事情,我做不了主。比如這次招標,大姐要求我們把每家公司的資料,發郵件給她,結果由她來決定。”


    “僅憑紙上資料,怎麽能判定一家公司的好壞?”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


    瞿海洋:“啟迪,膽子要大一點。你大姐遠在廣州,又是個家庭主婦,哪裏懂商場之戰?好比那個慈禧,屁都不懂,還要摻和國家大事!你不是光緒,滅國之君,你要成為康熙,開國之帝!”


    陳啟迪激動,抬起筷子,將一整隻海參放入嘴裏,大口地咀嚼:“你說得對!我才是中軸的***,大事小事,必須我說了算!”


    有人敲門,司機推門進來:“陳總,該回去了。”


    陳啟迪瞪他:“我不是說一個小時嗎?飯都不讓我吃了?”


    “陳董說,九點半,要開電話會議,您必須在辦公室。”


    陳啟迪臉色難看,但還是站起身,戴靜婷跳起來,將放在椅子上的方案,塞入他的手中。


    包房裏,剩下戴靜婷和瞿海洋。


    戴靜婷說:“如果按正常流程走,我們公司中標的可能性很大。就怕有人搞鬼。”


    瞿海洋喝了一口紅酒,轉動玻璃杯:“何必呢?還這樣賣命,丁曉偉已經在布局。”


    “他和他老婆把所有業務轉到蝸牛,廣廈廬成為空殼,你就是空殼司令。”


    戴靜婷嗯一聲:“所以,中軸這單,是我的一個籌碼。”


    瞿海洋恍然大悟:“行,我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他敢玩什麽花樣,你和我說,我找人教訓他!”


    “謝謝,不用,我能應付。”戴靜婷說完,起身,揚長而去。


    第二天,她忽然接到婆婆何翠蘭的電話。何翠蘭約她,在機械廠附近一家招商銀行見麵。


    戴靜婷有些忐忑。她已經很久沒回婆家,沒見兩位老人。單獨在外約見,會有什麽事情?


    職場人談事,一般在飯桌,或者咖啡廳,老年人節省,銀行環境好,有座位,還不用花錢。


    戴靜婷趕到,何翠蘭坐在角落裏,朝她招手。


    大堂內人來人往,叫號機傳出機械的叫號聲。


    戴靜婷在何翠蘭身邊坐下。何翠蘭說:“小戴,你今年有35了吧?”


    “34。”


    “我們家印河也快奔四了。”何翠蘭歎口氣:“他還冇得伢。小戴,作為一個女人,你也不希望這輩子冇得自己的小伢吧?”


    “媽,有什麽話,您就直說。”


    何翠蘭壓低聲音:“你們兩個人這種情況,肯定就是抗精子抗體那種情況。我建議你們倆離婚,各自分開另找人,肯定都會有生養。”


    戴靜婷半天沒說話,胃部不適,酸澀上湧。


    何翠蘭拉住她的手:“我曉得,你們倆個還有感情,但是人這一輩子,怎麽能冇得伢?不談那些無後為大的古訓,就為你們自己著想,人來這世上一遭,總要留下血脈傳承;年老之時,有小輩承歡膝下,享受天倫之樂;離開後,有人料理後事,有人祭奠,不枉來這世上一遭。你說是不是?要不然,就是孤魂野鬼一個。”


    “您向印河提過嗎?”


    何翠蘭支支吾吾:“提過。”


    “他什麽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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