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揉搓著裙子,向內側摸索前進。


    戴靜婷頭皮發麻,憤怒地瞪向鹹豬手的主人—陳總。


    這老流氓50多歲,另一隻手隨意地轉動酒杯,臉上掛著淺淡的微笑,仿佛正在認真地聽人唱歌。


    戴靜婷騰地站起身,杯盤碗碟帶動轉盤,發出劈裏乓啷的脆響。


    她端起酒杯,朝陳總的臉甩去。


    紅色液體,在油光水滑的的表皮滑落,老流氓猝不及防,站起身,怒吼一聲:“你搞咩?”


    席間頓時安靜,十幾張亢奮的臉轉過來。


    戴靜婷啪地放下酒杯,跨上背包,向門外奔跑。


    跑出酒店大門,夜風撲打發燙的臉,胸中的憤懣和委屈奔湧。


    她是湖北大學行政管理99屆畢業生,從年初開始找工作。


    行管,實在是個萬金油專業,按照某位招聘主管的說法:哪個單位都需要行政管理,哪個單位都不需要你來管理。


    一個初出學校的菜鳥,誰要你來管?你能管什麽?


    崗位選擇實在有限,隻能做文員。


    文員這個崗位內涵豐富。長得漂亮,可以坐前台;長相一般,就隻能打雜。打印訂票接電話,外加做衛生。


    鼎立是一家二級資質的建築公司,大部分員工跟著項目跑。設在中南路的辦公室,平時上班沒幾個人。


    肖總親自麵試。


    “你是烏林人?”


    “是。”


    肖總一拍大腿:“老鄉啊。老家還有什麽人?”


    “爸媽,還有個弟弟。”


    拉扯幾句,戴靜婷爸媽在烏林開的小賣部,就在老肖做包工頭發家的民政大樓旁。


    “行,明天來上班,老鄉!”


    肖總選中她,並不是她多次獲得獎學金,也不是因為她伶牙俐齒,有眼力見,僅僅因為她是老鄉,知根知底,用著放心。


    上班一個多月,戴靜婷在付家坡附近,租了間房子,算是安頓下來。


    大學四年讀完,她不想回去。


    老家親戚太多。一到過年,鬧哄哄,兩桌子坐不下人。


    各種扯皮拉筋,戴靜婷淹沒在唾沫星子裏。


    更重要的是,回到小鎮,她能幹什麽呢?武漢是座大城市,工作的機會更多。


    留在這裏的前提是,她必須養活自己。


    老爸老媽不會再給她錢,實際上,從大一開始,他們摳摳索索,給她的錢屈指可數。


    戴靜婷靠做家教,打零工養活自己,完成學業。


    不知不覺,戴靜婷從彭劉楊路走到了閱馬場。


    這裏是武昌通往漢陽漢口的必經之地,公交車多,人更多。


    來一輛,一窩蜂地擠上去一堆。等待的間歇,又湧來更多的人群。


    戴靜婷等了十多分鍾,仍然沒擠上車。退到馬路邊,考慮是不是走回去。


    兩站路,說遠不遠。


    叮鈴鈴,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


    一個高大的人影插到她的前麵停下,兩隻長腿撐在地上。


    “戴小姐,你住哪裏?我帶你一程。”是顧印河。


    圓潤,略有輪廓的臉,路燈光下,雙眼裏的光芒柔和幹淨。


    “付家坡。”


    “我去中南路,正好順路。”


    “那就謝謝啦。”戴靜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上自行車後座。


    經過中南財經大學之後,人漸漸少了。


    十字路口,對麵的黃鶴大廈黑燈瞎火。


    黃鶴大廈,曾經是武昌商業百貨的三大金剛之一,可惜現在人去樓空,慘淡收場。


    大東門車站,人又多起來。


    叮鈴鈴,顧印河將車騎到路邊店前停下,偏腿下車,轉身問道:“餓不餓?”


    戴靜婷這才感覺,胃裏空空如也。


    顧印河停的地方,正好是一家糕餅店。他上前,掃了一眼玻璃櫥櫃,回身問:“桃酥,吃不吃?”


    戴靜婷從背包裏掏錢夾:“我自己來,四隻香草老蛋糕,分兩隻袋子裝。”


    顧印河趕緊說:“你給自己買,我不吃甜食。”


    戴靜婷也不客氣,少買兩隻,又要了一瓶豆奶和美年達。


    將美年達放入車前的簍子,重新坐上後座。


    顧印河跨上車,猛踩踏板。


    戴靜婷咬了一口蛋糕。帶著雞蛋味的麵食,一顆一顆地化開,口中盈滿甜香,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右側出現一條巷子。


    戴靜婷叫道:“好了,就到這裏。”身體已經從後座上滑下來。


    顧印河停下。幽深的巷子,路燈光慘淡,還亮不過天上的月亮。


    “我還是送你進去吧。”


    “謝謝,不用。”


    這條路,戴靜婷走了一個月。從燈火輝煌的大街看進去,烏漆嘛黑,但是走進去之後,還是很亮堂的。


    拒絕顧印河送到家,倒不是這個原因。


    這人話不多,看起來麵善。但總歸是初次相識,而且處處主動,誰知道安什麽心?


    說不定又是一隻狼。


    顧印河不再勉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保持聯係。”


    如果還能留在鼎立,他們以後可能會有工作往來。


    但是今天晚上這一鬧,戴靜婷多半要被辭退。聯係就用不上了。


    當麵拒收,似乎不禮貌。戴靜婷接過名片,放入包中,然後告別轉身。


    顧印河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小巷的盡頭民房多,她租的單間,位於一棟三層樓的頂層。


    樓梯繞牆,房門單獨向外。


    戴靜婷從背包裏掏鑰匙,樓梯後忽然撲出一個黑影。


    “打劫!”


    戴靜婷嚇一跳,黑影一把抱住了她。


    原來是盧宛寧。


    “你今天放我的鴿子,燒烤沒吃成,你得賠我。”


    “賠你什麽?”


    盧宛寧嘻嘻一笑:“陪我睡覺。”


    “不要臉。”


    兩個姑娘手挽手,從樓梯上到頂樓。


    盧宛寧和戴靜婷同屆,她學的是英語教育專業。兩人原來並不認識。


    大三實習,盧宛寧被分到49中,戴靜婷自己聯係了青山區人事局。同乘16路公交,一天兩趟碰上,兩人搭上話,漸漸熟悉起來。


    武漢人稱外地人為“外馬”,多少有些瞧不起的意思。本地生和地縣市學生之間,隔著一條看不見的壁壘。


    盧宛寧是關山口的姑娘伢,在學校裏,她從來不講方言,一口溫軟的普通話,很多人都不曉得她是本地人。


    戴靜婷獨來獨往慣了,遇事當機立斷。盧宛寧有選擇恐懼症,跟在戴靜婷身後,樂得當個甩手掌櫃。久之,便賴上她,兩人成了閨蜜。


    戴靜婷打開門,問道:“你工作落實了沒?”


    “差不多了。”


    “十五中?”


    盧宛寧往床上一躺:“對。離你這裏一刻鍾的路程,要不,我和你合租吧?”


    “這破房子冬冷夏熱,你媽肯讓你吃這個苦?”


    “我媽是不讓我在外麵租房子。但是,從關山趕到這裏,就算不堵車,也要早起半個小時,大冬天的,天寒地凍……”她誇張地甩了甩腦袋。


    “這裏出租房多,你明天去問問,找個條件好點的,你又不缺錢。對了,你說有事和我商量?”


    盧宛寧坐起身,兩眼發亮:“對對對。你做我的嫂子,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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