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陳景峰的是一個中年婦女。


    身材臃腫,穿著洗的發白的衣服,此刻她正係著圍裙蹲在街道旁的馬路牙子上摘菜,見到陳景峰朝著她望過去,女人連忙站起,頗有些羞赫的把沾了泥土的手往圍裙上抹,看起來多少有些手足無措。


    “嫂子!”


    陳景峰愣了一下,一句嫂子脫口而出。


    誰曾想,他這話音兒落下,身前的女人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愈發覺得匪夷所思了。


    婦女叫劉惠芬,是個二婚,本來是西城紡織廠的紡織女工頭兩年紡織城破產重組後下崗待業,沒想到卻和自己的大哥陳衛東搞到了一起。


    一個二婚,還帶個娃娃。


    上輩子陳景峰頂看不上這個二婚的嫂子,可就是這樣一個沒啥文化的中年婦女在陳景峰初次創業碰的頭破血流的時候,不遠千裏從家裏掏出來攢了半輩子的家底兒,一毛,五毛,一塊,十塊,拚拚湊湊的生生給了陳景峰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情,他得領。


    “我哥呢?”


    陳景峰見劉惠芬怔在原地遲遲沒有開口,於是開口問道。


    “哦,哦,你哥啊,他去收瓶子了。”


    “趕緊的屋裏坐,我這就去叫你哥回來。”


    劉惠芬回過神來連忙拉著陳景峰往屋裏走,這個高學曆的妹夫還是頭一次當著鄰裏街坊的麵稱呼她一聲嫂子,劉惠芬感覺自己跟做夢是的。


    陳景峰也沒拒絕,彎腰走進屋裏。


    房間不大,是筒子樓的典型開間兒,不大的外屋充當客廳和餐廳,至於做飯,這年月雖然家家戶戶逐漸富裕起來,但筒子樓裏的鄰裏街坊一般都是搭夥兒做飯的。


    屋裏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怯怯的朝著他張望。


    “虎子,快來,快叫二叔。”


    劉惠芬見到自家兒子縮頭縮腦頓時嗬斥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拽孩子。陳景峰搖了搖頭,連忙阻止道:“別介,嫂子,小孩子怕生,又不是外人。”


    一聽這話,劉惠芬更愣了。


    她沒想到陳景峰不但叫他嫂子,連自家小子也都護著。


    “那行,你和虎子在屋裏等著,嫂.......嫂子這就去叫你哥。虎子,別惹你二爸生氣,聽到了沒?”說完,劉惠芬疑神疑鬼的離開。


    而等到半個小時後,劉惠芬帶著陳老大陳衛東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便見到陳景峰正在輔導著自家的小子寫作業。


    陳衛東明顯愣了一下,他扭頭看了看天,也沒做夢啊。


    “景峰,你來啥事兒?”


    陳衛東搓著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本來是街頭上廝混的二流子一直被陳景峰當這個老二看不起,再加上娶了劉惠芬兩人更是不相往來了。


    而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來了怎麽著?


    陳衛東一想可能就是有事。


    “沒事兒,就是過來看看你和嫂子,順便看看我大侄子。”


    嫂子?侄子?


    一句話,叫的劉惠芬新歡怒放,表情驚喜。而聽在陳衛東的耳中卻是懵了。他長這麽大,這還是頭一次陳景峰叫劉惠芬嫂子。


    “景峰,到底啥事兒你說啊?”


    聞聲,陳景峰頓時無奈,他隻能擺擺手示意陳衛東稍安勿躁,這才笑道:“真沒事兒,就是來看看你和嫂子,怎麽,哥,難不成你不歡迎我?”


    “怎麽會?怎麽會呢,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聽這話,劉惠芬忍不住瞪了陳衛東一眼,隨即就抹了把手,剛脫下的圍裙又披上了:“景峰難得來一趟,嫂子這就去炒倆菜,你哥倆好好喝一個。”


    說完劉惠芬就出去折騰煤爐子了。


    對此,陳景峰也不著急,耐著性子和陳衛東閑聊了起來。上輩子他頂瞧不上陳衛東這個二流子,不過真到了有事兒的時候才知道打虎親兄弟的道理。


    不多時,屋內傳來一陣誘人的飯香。


    嫂子劉惠芬的手藝不錯,不大會功夫三菜一湯就上了桌兒,甚至劉惠芬還專門跑去公社賒了兩瓶高檔白酒。


    “景峰啊,你和你哥好久沒見了,你們好好聊,我帶著虎子去串串門。”


    劉惠芬一邊抹手,一邊拉著虎子就往外走。


    她是打心眼裏想讓這哥倆好好嘮嘮,可陳景峰又不是原來那麽大氣性的小夥子,他連忙拉住劉惠芬,笑道:“嫂子,別介,又不是外人,咱們一道吃吧。剛虎子都饞好久了,這個時候把他拉走,不是鬧嘛。”


    好不容易勸住劉惠芬,陳景峰先是端起酒杯敬了兩人一杯,隨即這才輕咳一聲道:


    “嫂子,大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們別在意,這杯酒我幹了,你們隨意。”


    “今兒個我過來,主要是看看你們,還有就是得跟你們說件事兒。”


    聞聲,陳衛東和劉惠芬對視一眼,心道這不還是有事兒嗎?陳衛東成家立業,雖說改了一點就著的暴脾氣,但性子沒變。


    “沒二話,景峰,你是我親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要借多少錢,我去拿給你,再不濟哥還有幾個朋友,你說個數哪怕我豁出去這一張老臉也給你弄來。”


    陳衛東拍著胸脯子保證,簡直能掏心窩子。


    聞聲,陳景峰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無奈道:“哥,你說啥呢,不是借錢的事兒。就是我不在國營廠幹了。”


    陳衛東聽著前半句還犯著疑惑,可聽到後半句陳衛東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鐵飯碗不端了?


    這怎麽能行?


    陳景峰無奈,隻能把事情快速說了一遍。


    “媽的,反了他了,老子活劈了她。”


    陳衛東一聽頓時就吹胡子瞪眼,甩著膀子就要衝進國營汽水廠去找楊國軍的晦氣,索性陳景峰早有準備好一頓勸這才拉住。


    “哥,想啥呢,法治社會,動刀動槍的可犯法。”


    “再說了,就算是沒這事兒我也打算自己不幹下海做點小買賣。”


    陳景峰說完,對麵的兩口子這才稍稍安心。


    不過陳景峰嘴上說的雲淡風輕,心裏卻沒打算把這件事悄悄給揭過去,李瀟瀟和楊國軍這筆賬他肯定要算,但絕不是現在。


    “對了哥,你現在做汽水買賣,利潤大不?”


    說著,陳景峰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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