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太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來,自顧自坐在了長凳上。


    老陳頭轉頭來看她,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沒一會,陳向北咋咋呼呼進來了,剛剛那一巴掌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就幾步路的功夫他差點都要忘了,一進門就喊著餓了要吃飯。


    兩人都沒有理他。


    陳向紅帶著餘家兩兄妹也進來了,她還捂著臉,一直沒有緩過神來,可父母之間那樣的氣氛,她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就開始收拾起來。


    餘家兄妹見狀也幫著一起收拾,至少得讓這個家裏看起來像樣些啊。


    老陳頭也不敢看她了,把煙滅了,沒事人一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吃了嗎?”


    陳向北:“我沒吃,我沒吃啊!爸,你做飯了嗎,鍋裏沒有啊。”


    夏老太:“老陳,等過了年,我們就去離婚。”


    這話一出,陳向北懵了,一下子就被餘鴻振拉了過來,幾個孩子瞬間就變成了小鵪鶉,死死盯著他們兩個。


    他們的媽一點預兆都沒有,就這麽平靜的、認真的說出了這句話,沒有找他們任何人商量,沒有給他們一點緩和的時間。


    老陳頭手抖了一下,煙槍就這麽掉在了地上,“離婚?”


    夏老太點頭,“對,離婚。”


    老陳頭站起身:“為什麽?我不同意。你別開玩笑了,也別想著用這種事來威脅我,威脅幾個孩子。結了婚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可能跟你離婚的。”


    想了想後,他走向了廚房,“我去給你做早飯,給幾個孩子做早飯,你吃了飯就冷靜一點,這種話不要隨便說。等會家裏我會跟他們幾個弄幹淨的,你要是不想做就不做,家裏不是沒人了,多休息一會吧,昨天......昨天你也累著了。”


    夏老太:“今天說清楚吧,我跟你過不下去了,不是威脅你,我跟你不一樣,不會拿這種事來威脅的,我自己想得很明白了,我現在就要跟你離婚。”


    老陳頭還是不理解啊,昨天那個事情說到底也是他們家老三嘴巴賤犯了點小錯,其他人根本沒有一點問題啊,他這個老婆子自己突然爆發了把老三打暈了,他心裏著急情急之下打了她那算他錯了好了,可後麵這死老婆子拿凳子把他砸得差點歸西,他都沒氣得想離婚呢,這死老婆子憑什麽離婚?


    他真的想不通啊,就把昨天的事說了出來,沒有一絲添油加醋,就這麽明明白白將事實扔到她麵前,“老婆子,那你也明白告訴我,你到底在氣什麽?你要是氣我打你的那一巴掌,那我跟你道歉,對不起。你不要這麽嚴肅地跟我說離婚,我不可能跟你離婚的,我們這邊就沒有離婚這一說法。”


    夏老太望著他,這個跟她生活了小半輩子的男人,“老陳,我們一起過了小半輩子了,生了五個孩子,養大了四個。外麵的人看你風風光光的,賺錢又多,也不打老婆,是個好男人,可隻有我知道,跟你生活在一起有多累。”


    “你這人,做喜歡裝模作樣的,可內裏就是爛的。昨天我發了次火,又一晚上沒回來,你心裏快怨死我了吧?”


    老陳頭想開口說自己沒這麽想,可夏老太根本沒給他插話的機會,“你也不用說你沒有怨,你要是真知道我在氣什麽,這個家裏就不會到現在還這副爛樣子。”


    “你不收拾,是想等著我認錯還是想等我來了才開始收拾,這個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哪個,都讓我覺得惡心。你覺得我有錯,讓我惡心;你想等著我看你收拾來表現自己,也讓我覺得惡心。以前這種樣子你做給別人看的,做給外頭的人看的,現在是做給我看了。”


    老陳頭被說中了他身上的弱點,突然冷笑一聲,“你把我說的這麽惡心,你自己又是什麽好東西?以前,你在外頭不講理,跟人又吵又鬧,現在是裏外都不講理,我們這些人你說打就打,說趕就趕,你對我們又有什麽好的地方可以說的?”


    夏老太:“那好,反正都沒有什麽感情了,去離婚,過完年就去離婚。”


    老陳頭凶了起來:“我不離婚,反正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然怎麽能跟我湊一塊,你能跟我過二十多年的日子,你就該一直過這種日子到死,有什麽好離婚的?你要是想離婚,除非我死。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陳家的兒媳婦,你也是我陳衛國的老婆。”


    夏老太:“你這樣有什麽意思呢?”


    老陳頭:“就算沒意思我也不離婚,大家都是這樣的,怎麽就咱們非要離婚呢,都是這麽過來的啊。不高興了吵一架打一架,高興了就湊在一起吃點好東西,不都是這樣的嗎?”


    “離婚了,人家會怎麽看我,怎麽看你啊,怎麽看我們全家人啊?以後親家公親家母會怎麽在背後說我們,老三怎麽娶老婆啊,這些你想過沒有?做人家父母的,不能隻顧著自己痛快,你也想想孩子行不行?”


    “我昨天罵你,罵他們幾個的話,你們聽到了嗎?現在不是隻有你讓我覺得惡心,是你們所有人,包括我親生的幾個孩子,都讓我感到很絕望,很累,我在你們這些人身上看不到什麽親情,看不到什麽希望。”


    “我在你身上,在他們身上已經浪費了很多日子了,我很不開心啊,我每天都很不開心。我一睜眼就是去上班掙錢幹家務養孩子,操心他們的事情。”


    夏老太再一次紅著眼睛,“我每天跟這個吵架,跟那個打架。跟你,跟孩子,跟親戚,跟鄰居,每一個人都要我出麵。不管多關心你們,你們都覺得我做得不夠,做得不好,覺得我太偏心。你們哪一個為我想過一點啊,有沒有人關心我過得累不累?”


    “誰不想過點清靜日子,我也想過點安穩的,不用一睜眼就想罵人的日子。我從小到大,到現在,我過的好日子、開心日子用手指頭都能數出來,我不想活了一輩子了,臨死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全是給別人活的。”


    “既然不管怎麽樣,你們都要罵我自私的,那我真的想從現在開始後麵的幾十年,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而我想過的日子,沒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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