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家人除了老陳頭都整整齊齊在家裏。


    夏老太今日是晚點回來的,家裏冷鍋冷灶的,老陳頭那個死老頭子不在,桌上的東西被收拾幹淨了,廚房裏就陳向紅一個人忙裏忙外一下午,到現在都沒弄幹淨。


    早上就煮了點粥,切了點鹹菜,廚房就髒亂得不行,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本來就是夏天,人容易出汗,陳向紅的後背都濕透了。


    飯桌前坐著的幾人也沒好到哪裏去,老大和老大媳婦兩人哄一個小孩都哄不住,老二灰頭土臉的不知道又去哪裏了,老四那小孩躺在屋裏床上,門都不關,也不知道想什麽,陳玲玲可憐巴巴拿著一個小饅頭啃著,麵前還有一杯涼白開水。


    “你們爸呢?”夏老太問。


    祝文英把孩子往陳向東懷裏一放,“爸去哪兒了我們怎麽知道,大熱天的回家也不舒心,這日子還怎麽過?”


    “媽,不是我說,我們可都交了錢的,是你說的這是飯錢。現在好了,累了一天回來,連頓飯都吃不上,再這樣,下個月我們可不交錢了。”


    “再說了,怎麽能讓爸一個大男人做飯呢,他怎麽會做飯的,這一大攤子家務事,男人哪裏幹的明白。咱們家本來就是媽你當家的,你現在突然撂挑子不幹了,咱們家可不就亂套了。”


    夏老太聽著大兒媳的指責:我當家,說得這麽好聽,不就是不給你們做免費保姆了嗎,看來上次的挨打還是讓她長記性了,不過長得不多。


    她瞪了過去,祝文英還想出口的話就這麽卡在了嗓子裏。


    她婆婆也太不講理了,她哪句話說錯了,她那個公公什麽時候幹過家務活,本來就幹不明白。這老太太不收錢也就算了,明明收了錢,竟然讓他們吃不上飯,她生氣也是應該的吧。


    祝文英很不服氣,可這老太太明顯生氣了,再說下去的話,又要來打她了。她隻能低著頭,偷偷掐她男人出氣。


    陳向東:齜牙咧嘴.jpg


    夏老太心知這個死老頭就是用這種方式逃避家裏的事情,之前她去找向紅那幾天,怎麽不見這這老頭把家裏搞得亂七八糟,反而現在才第一頓飯就這個樣子了。


    他就是故意的。


    夏老太從廚房拽出陳向紅,“我之前怎麽說的,誰讓你進去了?”


    陳向紅尷尬一笑,“我這不是想著你們上班都累,想先把廚房收拾出來,最起碼讓兩個小的吃點熱乎的。可是,這裏一團髒,連麵粉都濕了。”


    “你先出來,就這麽放著吧。”夏老太一邊說著,一邊麵目猙獰地笑著,“我去把你們爸,找回來。”


    這話說的實在陰森,等夏老太的身影不見了之後,幾個孩子才敢大喘氣。


    “我爸,會沒事的吧?”


    “回來的時候應該還是熱乎的......吧?”


    “咱媽這麽大年紀了,不至於幹出什麽去勞改的事吧?”


    “萬一......小馬媳婦的事還曆曆在目。”


    大家抱團害怕了一下,陳向紅拿圍裙擦了下手,又想進去,卻被老二拉住,“別去了,就這樣吧,等會你收拾幹淨了,說不定媽還要再發瘋一次。”


    “是啊,很明顯咱媽要治爸這個臭毛病,咱們可別讓她更生氣了,等會順手把咱們打了,多虧啊。”聽老二這麽一說,祝文英也看出來了,她婆婆這回是不會放過公公了。


    想到剛剛她還跟婆婆強嘴,她也想扇自己了。這臭嘴巴,等會要是被打了也活該,不就是餓一會嗎?


    她婆婆是個誠信的人,說是包飯的肯定不會放他們鴿子的。


    再說了,她男人也給她買了小零嘴,畢竟懷著孕呢也不能真餓得前胸貼後背的。


    她還有什麽不滿意?


    真心祈禱等會她婆婆別打她,等會她一定把自己存在感降低到最小。


    算了,還是回屋吧,等平靜了再出來。祝文英轉頭就抱著孩子回去了,他們這個小家就讓她男人獨自承受風雨吧,等會他公公回來還有的鬧呢,一家子一個都不出來也不像話啊。


    陳向紅也沉默了,她媽這個狀態,很難讓人相信她還是理智的。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些什麽。


    “向紅啊,我聽說你今天出了點事?”陳向東起了個頭。


    “嗯?大哥怎麽知道?”陳向紅有時候也很佩服他的耳聰目明,什麽事都逃不過她大哥的耳朵。


    陳向東:“下班的時候碰到一個在公安局做臨時工的朋友。”


    陳向紅隻好說出了這件事,惹得大家怒罵。


    在沒有利益關係的時候,大家還是比較一條心的,就像陳向北也會幫姐姐出頭一樣。


    陳向紅還是提醒他們別跟媽說,以她媽現在不穩定的脾氣,還是少說為妙。


    兄弟姐妹幾個在家裏也有些不安,一方麵他們擔心老陳頭今日能不能逃得了,一方麵又想著明日來家裏的軍官,最後又回歸到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


    另一邊,夏老太怒氣衝衝來到廠裏。


    門口,她平複了一下心情,跟保安隊的值班人員打了聲招呼就進去了。大家都是這一片的工人,夏老太和老陳頭在這兒工作了很多年,大家都認識,也就不阻攔了。


    “喲,嬸子你今日怎麽來咱們機械廠了,是來找陳叔的吧?”


    “咱叔可真不愧是優秀工人代表,這個點了還不回家,難怪嬸子你惦記他。”


    “他在一車間呢,嬸子你快過去找他吧,工作重要也不能不吃飯啊,太不顧著自己身體了。”


    夏老太一路走過去,都有人打招呼,由此可見,老陳頭在這個廠裏也有個好人緣啊。


    老陳頭今天這心裏啊,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有事要發生,甚至他帶的小徒弟都說他今日印堂有些發黑。


    雖然現在破四舊,他一個優秀工人不應該有這麽封建的思想,所以他嗬斥了小徒弟,可他心裏總是惴惴不安。


    他今日唯一會出問題的就是家裏的事,可他都躲出來了,因為不會發作在他身上吧。


    他那老婆子再厲害、再凶悍也不能追到廠裏來揍他吧?


    就一點家務事,不至於鬧到廠裏吧,她應該是個明事理的吧。


    就那點小事,不至於,她一個人就能幹完的,總不能打死他。他被打死了,家裏收入就要少一半了,這死婆娘肯定不會幹這種虧本的買賣。


    老陳頭心裏安慰著自己,不斷說服自己沒事的。


    就這麽一抬頭,他心髒差點驟停。


    夏老太就站在他們車間門口,像一顆馬上就要爆炸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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