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華殿前庭的眾人看到空空如也的轎輦。


    有疑惑。


    有吃驚。


    也有一臉平靜。


    當然,皇上和皇後的臉色是真真地平靜得很,仿佛是真的絲毫不在意般。


    如貴妃站在皇上邊上,眉頭緊鎖,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滿和挑釁,仿佛在質疑太子,“太子不是去接太後娘娘了嗎?為何她沒有一同前來?”


    裴玄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對她的質疑毫不在意,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蘇卿轉了轉腦瓜,上前恭敬地回答:“回娘娘,太後娘娘因偶感風寒,擔心風寒加重,不宜外出見風,故讓太子殿下先行返回。太後娘娘稍後會親自前來,請您稍安勿躁。”


    他家殿下啊,真是連半個字都懶得說。


    更何況,這太後也實在是不給他家殿下麵子,竟然在文武百官麵前直接給他下馬威。


    她以為自己是何人?


    這天下之主可是殿下的親生父親,她一個與皇上並不親近的太後,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他家殿下根本不在乎!


    哼!


    如貴妃沒想到會是這樣,在裴宗那充滿嫌棄的眼神下,她尷尬地退了下去,“原來是這樣啊。”


    皇後則在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這太後或許是年紀大了。


    真是老糊塗了。


    如貴妃不愧是她的侄女。


    一樣的……愚蠢。


    等待,再等待。


    終於,那“期盼”中的鸞駕映入眼簾。


    隨著車輛緩緩停穩,太後身邊的陸嬤嬤迅速而恭敬地下了車,她先行一步,按照禮儀行過禮後,轉身穩健地扶著車內的太後緩緩步下。


    一襲暗綠色的宮裝,繡著金絲的鳳凰在衣擺上展翅欲飛,彰顯著她的高貴地位,衣袖寬大,發髻高高盤起,用一根碧玉簪固定,簪子的末端垂下幾縷細細的流蘇。


    一頂鑲嵌著寶石的金冠穩穩地戴在發髻之上,金冠的兩側垂下兩條細長的金鏈,鏈子的末端是兩顆晶瑩剔透的夜明珠。


    已是花甲之年,卻依舊容光煥發,仿佛不惑之年的神采。


    若君歌在此,也定會對古人的保養之道讚歎不已。


    眾人紛紛行禮。


    隻有裴宗隻是微微彎腰。


    他上前,目光沉穩,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語氣中帶著幾分客套:


    “太後辛苦了。”


    太後的目光在跪著的眾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裴宗身上,微微點頭,臉上的笑容帶著幾分公式化的溫暖,回應道:


    “為國祈福乃是哀家分內之事,何來辛苦之說。倒是皇帝,日理萬機,才是真正辛苦。”


    “母後言重了,”皇帝的聲音平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表麵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治理國家,乃朕之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轉而目光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語氣中既有關心也有試探:“朕聽聞太後近日身體微恙,心中甚是掛念。若太後因為國祈福而有所不適,朕心中難安。”


    太後輕輕掩麵,似乎在掩飾自己的輕咳,聲音中帶著一絲虛弱:“皇帝多慮了,哀家隻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倒是皇帝,國事繁忙,也要保重龍體。”


    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流轉,似乎這才意識到眾人還跪著,臉上露出一絲歉意:“哎呀,哀家隻顧著與皇帝敘話,竟忘了讓諸位起身。快請起,天寒地凍,莫要著涼。”


    “謝太後。”眾人齊聲應道,紛紛起身。


    裴宗伸手扶起皇後,皇後卻不動聲色地輕輕掐了裴宗的胳膊一下,裴宗的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這一幕雖然細微,卻被太後捕捉到了。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思:“哀家看皇帝與皇後情深意重,帝後和睦,實為國家之大幸。”


    裴宗微微頷首,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太後過譽了,朕與皇後自然應當相敬如賓。”


    太後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對裴宗的回答早有預料。


    她的目光緩緩轉移,最終定格在裴玄身旁那個微微打盹的裴初身上。


    “哀家聽說太子殿下已有了嫡長子,難道就是這個小孩?”


    裴玄的雙眼微微一眯,他輕撫裴初的頭頂。


    那一瞬間,裴初的瞌睡被驅散,他困惑地望向裴玄,眼神中似乎在詢問:父王,為何突然喚醒我?


    裴玄眼中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但在轉向太後時,那笑意迅速被一層冷漠所取代,“正是孤的嫡長子,裴初。”


    太後似乎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哀家聽聞,這孩子是太子殿下從戰場凱旋時帶回的。按照規矩,嫡長子應當是太子妃所生。”


    “皇室血脈,怎能草率?哀家記得,太子妃至今尚未有子嗣。”


    一旁的如貴妃,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她款款地走上前,從陸嬤嬤手中接過太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姑母,您還未知曉吧?這太子如今府內並無妻妾了。”


    裴宗的臉色逐漸露出不耐煩,他冷冷地打斷,“好了,先進殿吧,外頭風大。”


    太後含笑低頭拍了拍如貴妃的手,語氣中帶著一絲諷刺,“難為你了。”


    “有姑母疼臣妾,臣妾甚是高興。”如貴妃的回答中也暗含著對太後的依賴和對皇後的挑釁。


    兩人似是故意般的邊走邊交談,如貴妃的舉止仿佛在說她才是正宮皇後。


    連一旁的皇上皇後都被太後忽略了。


    也是。


    如貴妃是她的親侄女。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殿內走。


    一落座。


    太後便直直地看著眾人,語氣中帶著命令,“可有誰與哀家說說這太子後院之事啊?”


    裴宗安撫地拍了拍皇後的手,輕微地搖搖頭並不說話。


    裴玄吩咐蘇卿拿新手爐給裴初暖暖手,那小手都凍紅了。


    人人都各忙各的。


    ……


    文武百官、後宮妃嬪皆低頭未言語。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這太後與皇上麵和心不和啊。


    一個是皇上,一國之君,掌握生殺大權。


    一個是太後,先皇的嫡妻,後宮最尊貴的女人之一。


    他們都惹不起。


    場麵一時之間僵硬了下來。


    太後麵色一沉,眼睛直直地看向皇後,語氣中帶著責問,“皇後作為太子的母後,此事如何說。”


    “作為儲君,後院是繁衍子嗣之地,如今太子僅有一子,子嗣旺盛,乃是國之大事,豈可兒戲。”


    裴宗微微點頭,示意肅喜。


    肅喜立刻心領神會,他狀似焦急地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刻意的緊張,“皇上,邊疆急報。”


    裴宗迅速站起,他的臉色顯得急切而嚴肅,“那太子與朕前往處理吧,太後與後宮其他妃嬪先敘一敘,待晚上的宴席朕再與太後一敘。”


    剛跨出幾步,裴宗又拉起皇後,“朕需要皇後商量些事。”


    “諸位大臣隨朕到養心殿。”


    呼啦啦地人全走了,大殿中的氣氛突然變得空曠而冷清。


    餘下的皆是後宮妃嬪與皇子皇孫。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座上臉色發青的太後,皆不敢發出聲響,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如今太後身體沒病。


    也要被氣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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