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瀾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別人或許可以僥幸躲開,但他卻並不一定。


    能有今天的結果,都是因為有人在其中幹預了。


    “陸小姐不用妄自菲薄,我這條命確實靠著你撿回來的。”謝清瀾的語氣鄭重了許多。


    之前複盤當天的情況時,他就推測過自己很大概率會正麵撞上嫌犯,但心裏還是抱著幾分僥幸,覺得自己運氣未必那麽差。


    可聽了盛雲朝的推測,他莫名就是有一種預感,事情一定會向著這個方向發生的。


    那是未來既定的事實,命運的紡錘落下,他不能抱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謝清瀾想了下,這樣重的恩情,今天這樣的謝禮未免顯得太輕薄了。


    “陸小姐,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等我治好手回來,請務必給我機會報答。”


    盛雲朝笑著替謝清瀾斟了一杯茶,“謝醫生知恩圖報,未來一定會平安順遂。”


    陸思簡卻神情淡淡:“哪有什麽救命之恩,我那天撞上老廖是意外。”


    頓了頓,她又道,“你要謝就謝我的包,就是因為老廖撞落我的包包,我才跟他糾纏的。”


    謝清瀾看著她,眉心漸漸蹙起:“真是這樣嗎?”


    陸思簡麵不改色:“當然啊,你不知道我多喜歡這個包包,真皮最怕碰到水,老廖一句對不起就想走,我怎麽可能答應。”


    不管是醫院外麵、還是消防通道裏都沒有監控,她不承認就是沒有證據。


    【我特地避開了監控,如果真有證據的話,警方早就應該找上我了。】


    【畢竟如果我表現得事先知道持刀傷人案的發生,警方就會懷疑到我頭上,翻來覆去地盤查了。】


    盛雲朝:“……”


    她猜得沒錯,警方確實差點懷疑到她頭上了。


    畢竟她出現的時機太巧了,難免讓人多心。


    他比警方掌握更多的信息是,陳鑫說她知道嫌犯的包裏有刀。


    這件事被他壓下去了,她想要在這件事裏隱身,他可以抹去她的痕跡。


    隻是他該怎麽告訴她,根本不用內疚自責,她救人的行為本身,沒有任何錯處。


    誰也不知道嫌犯會帶兩把刀,流血事件在所難免。


    沒有出人命,也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在信息有限的情況下能做到這樣,已經做得很棒了。


    “好吧。”謝清瀾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沒有多說什麽。


    ——


    吃完飯,謝清瀾準備結賬,想了下又折轉回來。


    “行動不便,可能得麻煩盛先生幫我一下。”他晃了下包紮著紗布的手。


    盛雲朝起身跟著他走了出去。


    謝清瀾在飯店的影壁前站定,抬眸看過去,“怎麽樣,今天達成你的目的了嗎?”


    那份調查資料,是盛雲朝讓人遞到他手上的。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未必有今天的飯局。


    盛雲朝輕笑了一聲:“謝醫生何必這樣敏感,至少我給你的資料是真的,我剛剛的推測,一旦發生,於你就是死局。”


    謝清瀾當然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對方的調查資料跟他掌握的情況別無二致。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不方便的情況下仍舊進行了今天的宴請。


    見謝清瀾沉默,盛雲朝忽然問,“如果我說,謝醫生你既定的命運是重傷進icu治療數月,撿回一條命後卻再也拿不起手術刀了呢?”


    謝清瀾瞳孔緊縮了一下。


    “一邊是冰冷的死亡,一邊是以一隻手作為代價,你會怎麽選?”盛雲朝沒有再說下去。


    他從謝清瀾的眼神裏看到了答案。


    謝清瀾聲音微微沙啞:“我知道了,謝謝你。”


    如果失去一隻手才是他既定的命運,那他寧肯去死。


    作為最年輕有為的主任醫師,謝清瀾對醫學研究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


    他對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感興趣,也沒什麽社交圈,每天隻想給病人看病,或者做科研項目。


    陳鑫說他造謠謝清瀾,隻是因為內心不忿,覺得謝清瀾年紀那麽輕卻升職那麽快,多半是因為在給人當小白臉。


    謝清瀾的家世他也打聽過,單親家庭,貧困縣出來的,比他家都差遠了,居然騎到了他們頭上。


    他不相信謝清瀾能做到那麽優秀,於是隻能從家庭和長相上攻擊。


    但謝清瀾卻知道這是自己在專業上做到了他個人能力極致的結果。


    他被譽為醫學天才,那也是以犧牲一切社交和娛樂為代價。


    如果不能再從事醫學研究,他不知道生命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謝清瀾準備離開的時候,盛雲朝忽然說,“現在我的目的才真正達成了。”


    謝清瀾轉頭和他對視了一眼,意外於他眼底的坦蕩。


    “是嗎,那恭喜你。”


    謝清瀾走出餐廳,迅速有人跟了上來,綴在他身後。


    “誰讓你們過來的?”謝清瀾皺眉。


    “家裏不放心,畢竟您手上有傷,而且對方來者不善……”


    盛雲朝的那份調查資料,在他們看來,怎麽看都居心叵測。


    家裏不介意報恩,但前提條件一定不是被有心人利用或者算計。


    “那畢竟是盛雲朝,心機深不可測,多少人栽在了他手上,還是要小心為上……”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這個人值得相交。”謝清瀾淡淡道。


    心機深不可測嗎?有時候傳聞也是不可信的。


    身後的人停頓了一下,又說,“還有陸家那位大小姐,最近有些不好的傳言……”


    對方顯然是被授意,語氣很快地說:“哪有那麽巧,怎麽每次惡性事件她都碰巧撞上?還每次都見義勇為?這件事太多疑點……”


    “這件事沒有任何疑點。”謝清瀾不悅地打斷了他。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誰要是再懷疑她的動機,不妨拿刀先在自己身上砍幾刀,再來質疑。”


    身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謝清瀾明白家人的擔心和質疑,覺得他對陸思簡似乎關心太過。


    他確實向來有邊界感,從不會跟病人有過多交集,之所以關注陸思簡,是因為對方太特殊了。


    醫院的醫生護士,曾經不止一次感慨,覺得這位陸小姐可真是命好,家世好,有三個哥哥寵愛,還有多金的未婚夫不離不棄。


    如果不是陸思簡的主治醫生之一,大約他也會這麽認為。


    陸思簡蘇醒後,花了三個月時間做複健,之後才出院回家。


    複健過程痛苦漫長,就像是無數次斷骨重塑,再堅毅的人都抗不住。


    所以哭泣崩潰沮喪抱怨都很正常,畢竟痛苦需要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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