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紀199循-第2季度-36日


    狂沙卷襲過平原,帶走這片土地上最後一點生機。那些舊世紀的輝煌在時間的流逝中被侵蝕殆盡,那些隻存在於曆史中的宏偉建築如今也隻剩斷壁殘垣,人類在這段曆史中似乎真的什麽都不曾留下。


    荒蕪地表上正有幾隻弱小的畸獸扭打在一起,這些家夥同屬於食物鏈的最底層,是城市貧民窟的常客,能從它們身上榨取的價值微乎其微,但偏偏數量多得令人厭煩,無論是誰被派來打掃它們都會抱怨幾句的。


    這些醜陋的齧齒生物向自己的同類亮出獠牙,進行著底層生物間的攀比,不一會兒,他們中就決出了勝者。戰敗者落荒而逃,而僥勝者得意忘形,準備追擊。可這場角鬥的勝利明顯衝昏了它的頭腦,以至於讓它忽略了周圍的危險。可憐它尚未來得及享用自己的戰利品,一隻巨掌從天而降,將其碾碎在地,它被一隻巨獸拎入口中,就這樣成為了別人的腹中之餐。這是這片土地上最常見的弱肉強食,是生存的基本法則,而自然的法則對人類也同樣適用。


    “隊長,4階的重甲,動手嗎?”一旁被稱呼為隊長的紅發男性用觀測儀看到了狙擊手報告的目標,他表情凝重,看上去就是那種心事很多的類型。


    “希瑞斯,這個距離,有把握嗎?”狙擊手沒有回話,她將用行動來回答。


    重甲獸全身上下被堅硬的黑色外殼包裹,十幾厘米厚的鐵甲讓一般的實體子彈拿它根本沒有辦法,遠遠看去,這些家夥就像一輛輛重型裝甲車。不過別以為人家一身重甲就一定是那種行動遲緩的大塊頭類型,這些怪物的背甲可以展開,必要時會采取飛行加下砸的攻擊方式,在異種中屬於比較棘手的類型。


    剛剛這隻重甲其實並沒有進食的欲望,它隻是單純地想用碾壓弱者的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強大。它在畸獸們的麵前張嘴咆哮,享受著強大所帶來的優越感,殊不知這樣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了出來。


    希瑞斯紫色的瞳孔正對瞄準鏡,視線與目標連成一線。她瞅準了重甲獸開口的那一刻,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一發破甲彈瞬間鑽入巨獸口中然後又從後頸處竄出,巨獸應聲倒下。其他異種見狀一哄而上,爭先恐後地瓜分強者的屍體。


    第一個喊出聲來的是尤尼特,一旁的翠妮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沒你的事,興奮個什麽勁兒?”


    “你懂什麽,我是為我們家小希精湛的槍法由衷地發出讚歎,不愧是我們的‘槍戰女王’。反倒是翠小姐,不會是因為人家後輩漂亮又能幹而心生嫉妒了吧?”尤尼特這波嘲諷直接把“找打”寫在了臉上,翠妮絲自然是滿足了他,兩人立即吵得不可開交。


    嚴肅的氛圍一下子炒熱起來,就連一向冰著臉的希瑞斯也忍不住輕笑出聲。希瑞斯是鷹眼小隊中最年輕的成員,打從她正式入隊起,眼前這兩位前輩就沒一天消停過,夏隊也為這兩個人愁了不少,不過鬧歸鬧,兩人配合時可一點不含糊,畢竟也是十幾循(移動城市的時間單位,1循為8個季度,每個季度60天)的老搭檔了。要算起來,這也是她入隊的第九循了,當時被鷹眼小隊所救並收養的情形至今仍曆曆在目,自那一天起,她開始擁有了家人,擁有了全部,鷹眼小隊將會是她永遠的歸宿。一想到這兒,肩上挎著的這把刻名的狙擊槍就又增添了幾分重量。


    “別在這兒耗費精力了,趕緊去把任務收尾了,準備回城。”夏隊把處理屍體的活兒交給了翠妮絲,看著翠妮絲滿臉抱怨的走遠了,尤尼特光是捂著嘴一個勁兒地偷笑。


    夏隊在背後給他來了一腳。“有沒有點兒眼力見兒?快滾過去幫忙!”好不容易支走兩人,夏隊像個帶累的家長一樣扶著額頭,尤尼特你可長點兒心眼吧。


    眼下這般稀鬆平常的生活在這個時代顯得是多麽珍貴,希瑞斯在坐車回城的途中始終注視著沿路轉瞬即逝的風景,想要與家人永遠在一起終究是一種奢望,但至少她在內心祈禱,離別的那一天不要過早到來。


    …………………………………


    16區城市入口處,鷹眼小隊正在通過安檢。


    “各項指標正常,歡迎回來,鷹眼小隊。”


    “知道我們在外麵累死累活的,每次回來都記得跟我們打招呼,城市的安檢係統設計得還蠻人性化的嘛,就是繁瑣的程序能再刪掉些就更好了,我現在隻想立刻回到休眠艙,先睡它8個小時再說。”


    “這個過程是必要的,征戰小隊的工作可沒普通人那麽輕鬆。不僅要長時間待在病毒環境中,還要經常跟異種交手,稍微不加注意,你我就是感染者了,到時候哪兒都待不下去。”


    “就是,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尤尼特。看在十幾循老戰友的份上,要是你哪天變成了異變者,我一定第一時間斃了你。”


    “那我真是謝謝你啊,老戰友。”這兩個人還真就一刻不消停,不一會兒就又拌上嘴了,夏隊已經沒有精力去管他們了,不過他注意到不遠處正有人在等他們。


    這個男人身著標準的城市政務人員製服,唯一不同的是右臂上金色的袖章,他是中央1區派來的人!他就這樣雙手背後站在不遠處,看到鷹眼小隊朝他走過來後便露出了禮貌的微笑,很符合上層公務員的氣質。


    “您好,夏洛隊長。”對方果然是來找鷹眼小隊的。“自我介紹就不必了,我謹代表中央管理局來向您傳達一項重要的通知,詳細內容都在這塊電子板上,請您過目。”


    夏洛有些疑惑,往常通知都是直接通過指令終端傳達各小隊的,究竟是什麽重要的通知竟然需要中央派人親自傳達?他接過了電子板開始瀏覽。尤尼特也好奇地把腦袋湊過來,可夏隊瀏覽的速度太快了,他眼睛跟不上。


    夏洛每看一行字表情就多凝重一分。“請您向我解釋一下‘人員調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這麽突然?”


    “上麵竟然沒有解釋嗎?既然沒有,那就是沒有必要解釋。”


    “你!”夏洛差點沒克製住自己的拳頭,但他還是冷靜了下來。“沒有任何原因就擅自調離我的隊員,這樣的指令恕我難以執行。”


    傳令員的態度始終不變“您或許有一點搞錯了,這是命令,而非征求您的意見。還是說,您有寧可被逐出城市也要違抗‘啟’的覺悟嗎?”夏隊長嗅到話語中幾分威脅的味道,他當然不敢,因為那樣不僅是他自己,整個鷹眼小隊都勢必會遭到牽連。


    “希小姐也看一下吧,畢竟主要是關於您的…”男人話還沒說完,希瑞斯已經一步搶先上前,她將男人按到牆邊,一隻手拎住其衣領直接提了起來,兩隻顏色不同的眼睛中卻燃著相同顏色的怒火。


    其他隊員都被希瑞斯突然的舉動驚到了,駐守在通道口不遠處的機械“守衛者”注意到這裏暴力衝突的矛頭,投來了警告的視線。


    被壓製住的傳令員麵不改色,甚至還故意瞥了一眼時間:“您還剩47分鍾,繼續這樣隻會浪費您告別的時間。還請您盡快去新隊伍報道,不要給自己和鷹眼小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希瑞斯還是沒有放手,直到身後有人開口。


    “放手。”眾人一愣,他們還打算繼續挽留。“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放手!”夏洛吼出聲來,可明顯夾雜著幾分不甘。


    希瑞斯用力的手漸漸鬆勁,她回過頭來看自己過去的戰友,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眼睛。夏洛背過身,卻仍留在原地,他在等希瑞斯先走,可希瑞斯根本不願離開,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會違背城市的規定,沒辦法,夏洛隻能狠下心,先邁開了腿…


    看著隊友的背影在入口處完全消失,希瑞斯有想痛哭一場的衝動,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為誰哭。


    ……………………………………………


    <21區獨立區>


    移動城市的地域劃分大致可以分為三塊:內城區,外圍,獨立區。內城區是絕大多數城市居民的生活區,經濟發達,設施齊全,能夠最大限度的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而外圍則主要是感染者的聚集地,感染者做夢都想到城內生活,那裏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堂,但城市的法規十分嚴格,對感染者與普通人的身份劃分嚴明,如果有城內居民意外感染,他們也會被強製遷到外圍居住。獨立區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中間地帶,對身份和裝備攜帶都沒有嚴格限製,城市的作戰人員大都生活在獨立區,不過由於獨立區的特殊性,這裏也是經常爆發衝突的危險地帶。


    沃倫特是一名征戰小隊成員,今天本該是他參加特訓的日子。但終端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9點過後,很明顯,他翹掉了。


    意識還沒完全切換到清醒狀態,現在趕過去必定會被那個喋喋不休的隊長說道半天,搞不好撞上雷蒙教官還免不了一頓體罰,幹脆再多睡會兒吧,生命如此珍貴,多睡一秒算一秒啊,說不定在夢裏還能忘記翹掉訓練的事兒呢。


    可當他再次躺回休眠艙,不斷發出的強製休眠提示音又搞得他不想睡了。沃倫特幹脆起身,打開了舒適的輕音樂,將今天的房間背景切換成了他最喜歡的湛藍色,一邊配合著音樂的節奏一邊打理自己的形象,他準備待會兒去內城區的商業街逛逛,路上再想借口吧。


    當他正準備出門時,突然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他直覺向來很敏銳。但那時已經晚了,自動門剛打開一條縫時他立即認出了門外那個熟悉的身影。


    沃倫特一個後跳,左手格擋,右手護頭,重心放低,隨時做好翻滾閃避的準備。一個魁梧大漢不等門完全開啟就擠了進來,明明是硬闖,臉上卻還掛著一幅和藹的笑容,這可騙不過沃倫特,他對雷蒙教官可太了解了。


    沃倫特正在猜攻擊會來自哪個方向,但雷蒙壓根兒沒理他,徑直從他身邊略過,很自來熟地從食物儲藏櫃取出一罐飲料,然後自顧自地坐到氣墊沙發上就喝了起來。


    “你小子,果然還待在宿舍裏,我還擔心你已經跑到了商業街,那找起來可麻煩了。”雷蒙每講一句話就往嘴裏灌一口。“你那隊長有點事兒,所以今天我親自上門來給你送消息。怎麽樣?這年頭像我這麽體貼的教官可不多見了,你是不是該好好服務我一下?”


    服務你個大頭鬼,你這不正在自己服務自己嗎?擅闖別人的居所,我沒把你“請”出去就不錯了!當然,這些話沃倫待也就心裏說說,要真動起手來,雷蒙絕對會把他的臉按在地上擦地板。


    “那麽,請問最體貼的雷蒙教官,究竟是什麽樣的好消息值得您親自來告訴我呢?”雷蒙剛喝完一罐打了個嗝,望著天花板假裝思索了片刻。


    “…我忘了。”


    沃倫特的笑臉差點繃不住,準備當場開罵。“噢,想起來了,那個就是,你換戰隊了,而且這支隊伍的長官不是我。”沃倫特聽了之後覺得沒什麽,征戰小隊之間出現人員調動很常見,要麽是新組建的小隊隊裏得有幾個有經驗的帶著,要麽就是哪支小隊出現重大人員傷亡,急需有人頂上去…反正自己對原來的小隊也沒什麽感情,什麽理由都無所謂。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雷蒙已經開始開他的第三罐飲料了。


    “新隊伍?”


    “對,好像叫啥01小隊?”


    “01小隊?好土的名字,這支隊伍的隊長審美品味一定很爛。”突然間沃倫待像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笑嘻嘻地湊到了雷蒙身邊。“那…隊伍裏有沒有…漂亮的小姐姐?”


    又犯病了,雷蒙總感覺這家夥要是跟女性搭訕,聊不到1分鍾必吃拳頭。


    “滾滾滾,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忘了提醒你了,還剩下37分鍾你在新隊伍的第一次報道就要遲到了,報道的地點已經發到你終端上了,趕緊給我出發!”雷蒙一個勁兒的把沃倫特往門外擠,由不得他多廢話,直接臨門一腳送他飛了出去。


    飛出來的沃倫特直接撞上了走廊外的護欄,半個身子都仰了出去,然後一不小心直接從6樓仰麵後翻了下來,就在他臉即將著地時,腳後跟突然迸射出火焰,一個空翻轉體,雙腳便穩穩站在了地上。


    看著在地上大吵大鬧的沃倫特,雷蒙暗自思忖:這小子雖然看上去蠻不靠譜的,但還藏了點本事,希望他在新的隊伍裏能好好表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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