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思退看到副手跟他說話這麽衝,登時也有點上火:“左相此言大謬!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王有誌此人常年流連青樓,是其淫也;做奇巧淫技斂財致十萬織工傾家蕩產,是其貪也;公然糾眾拒捕,殺傷官軍甚眾,是其亂也;擅啟邊釁致兩國失和,是其奸也!如此淫貪亂奸之人,再有才又如何?一旦金兵南下,誰來抵擋?”


    陳康伯笑著對湯思退說:“若說流連青樓,我聞右相當年與秦熺父子在樊樓夜夜笙歌,可有此事?”


    湯思退的傷疤被揭,大為尷尬:“本相那是迫於秦家權勢,不得已而為之。”


    陳康伯像老鼠夾子上的彈簧被碰到一樣,馬上扣死:“若人人都不念忠義,迫於權奸威勢而阿附,置君父於何地?”


    湯思退大急,趕緊轉移陣線:“王有誌拒捕形同謀反。如人人都以此乃權奸之命而糾眾拒捕,則國將不國,天下大亂!”一邊說一邊看著趙構。他相信這番話能打動官家,畢竟任何一個領導都不喜歡抗命的部下。


    陳康伯趕緊反擊:“秦檜無詔命擅自調兵,本身就是謀反!如果聽從,就是從逆!王有誌得知秦檜調兵圍捕時,部下多主張扣闕鳴冤。


    秦檜主政時期,兵備廢弛,禁軍亦不堪戰。以王有誌高全之戰力,擊潰西軍後,興兵叩闕並非難事。然他決然不從,突圍北走,寧願亡命千裏,也不讓官家為難,給國舅招禍,忠義之士也!”


    王有誌若在場,也會無比佩服。陳康伯太能講了,居然把他殺官逃跑也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雖然陳康伯這番話,頗有點強詞奪理。但湯思退沒法辯駁,因為當時秦檜擅自調兵,確實如同謀反。他作為秦檜的前親信,如果這時候替秦檜辯護,那讓皇帝怎麽看他?


    湯思退暗道陳老頭你還真是陰狠啊,這是想一步棋將死我?他被逼到了牆角,於是施展投降派的殺手鐧,放手一搏:“朝堂之上,不做口舌之爭。我就隻問左相一句,若金兵南下,如何抵擋?”


    陳康伯根本不去看湯思退,他對著趙構又是一拱手:“臣聞之,王有誌有火器,犀利無比,號為手掌雷,殺得金兵無計可施。金人拿王有誌沒辦法,這才跑來虛言恐嚇,讓陛下交人。王高二人就在金國境內,金國數十萬大軍環測,不敢動其分毫。


    如今天佑吾皇,王有誌歸來江南,必將此利器獻出。如大量裝備大宋官軍,則非我懼金兵,而是金兵懼我,大宋江山固若金湯。”


    他不敢說光複中原,還都東京,那是趙構的禁忌。不過說鞏固邊防,趙構還是很愛聽的。


    湯思退一咬牙:“左相能擔保,金兵南下,王有誌可以破之?”


    陳康伯針鋒相對:“右相能擔保,交出王有誌,金兵就從此不再南下?高全就不會生亂,不會一氣之下投了金國,讓金國得此利器?”


    湯思退自然不敢擔保,不等他開口,陳康伯又站起來對趙構施禮道:“臣聞之,秦欲滅六國,遍查六國之才。可為秦國所用則用,不可為其所用則殺之。今金人又欲施展此毒計也!


    王有誌天下奇才,得之可富國強兵,然其忠義,不能為金國所用,而欲報效陛下。故金人忌之,欲假陛下之手得有誌。陛下試想,若金人得王有誌,則如何?


    臣聞金主完顏亮作詩曰:萬裏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無日不思南下。其若得有誌,則精兵良馬更兼火器,如虎添翼,屆時南下,則我大宋如何抵擋?”


    湯思退急了,大聲說:“我以仁義待之,雖虎狼亦可感化,豈能因小利而交惡大國?”


    陳康伯微微一笑:“右相是說,陛下早年不夠仁義,所以金兵多次南下?”


    湯思退這才發現自己慌不擇言,趕緊跪下請罪,稱他絕無此意,陳康伯這是陷害自己。


    趙構微微一笑,陳康伯確實有點欺負人了,但他也沒有走過去把湯思退扶起來,而是端坐著說:“湯卿一片忠心,朕是知道的,起來吧。茲事體大,還需仔細推敲。”


    於是兩位宰相告退,出了門,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離去。湯思退長歎一聲,看來自己又敗了一局。剛才陳康伯那句:“若金人得王有誌,則如何?”顯然打動了官家。


    現在官家不信任自己,陳康伯這個副手天天跟自己作對,還喜歡攬權。下麵的大小官員有事也大多去找陳康伯,不來找自己。自己這個宰相,窩囊啊。想想恩師秦檜當年的威勢,不能比啊。


    雖然有人勸自己辭職,但這可是宰相的官位啊,憑本事好不容易當上了,為什麽要辭?打死也不辭,再窩囊也是宰相,也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等他回到家中,天已經快黑了。夫人迎上來,說:“相公臉色不好,可是又受陳康伯的氣了?”


    湯思退歎口氣:“陳康伯小人,終日揪住本相跟隨秦檜的事不放。當時秦檜權勢滔天,誰敢不聽他的?連官家都要讓著他,我有什麽辦法?


    陳康伯打了幾個土匪海盜,就自詡知兵,天天鼓噪抗金,哪裏知道金兵的厲害?金兵要是好打,還用他說,本相早就掛帥去打了。可恨此賊偏能迷惑君上,真是黃鍾毀棄瓦釜雷鳴。”


    夫人勸道:“官家早晚還是會知道相公的一片忠心,忍辱為國。不說那個小人了。聽說王有誌回來了?”


    湯思退大驚:“你怎麽知道的?”


    夫人說:“全城都知道了,這大宋朝,哪有秘密?大家都在商量著怎麽跟他合夥做生意呢。咱家是相府,可不能占了小份。”


    湯思退斥道:“荒唐。他可是金人點名要的,將來是死是活還不一定,如何能跟他合夥做生意?”


    夫人大驚失色:“相公,這可是個財神啊,他做的生意,沒有不賺大錢的。你可要把他保下來,讓他幫咱家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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