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誌慶幸沒在那邊買米,就問保副村裏有沒有米賣?保副激動壞了,果然是來了財神爺,江南水鄉不缺米,現在又正是新米剛收割完。村民要賣米必須用船運到天目山鎮的米行,一路上幫會、稅場各種勢力層層盤剝,很吃虧,現在村裏來了兩個財神爺要買米,真是天上掉元寶了。


    他趕緊問買多少?王有誌記得青龍幫留下的米也就個三四斤,自己現在家裏加上保副家的小三,一共七口人,個個能吃,肉食不多,暫時還隻能以吃米為主,一天怕是就要十斤多米,以後還要繼續招人,沒有五六百斤米不行。但他長了心眼,先要看成色,再問價格,心想不行就找大青龍買米,據說船工經常偷米,應該便宜。


    保副便帶王有誌回自己家看米,有好事他當然是先顧自己。王有誌看了看保副家的米,比較粗糙,但也可以吃,確實是新米。他估計村裏其他人家裏大致也是這個情況,這時候沒有村辦企業,農民隻能簡單的舂米。他問了一下保副,保副自豪地帶他去看自家的舂米設備。原來是一個石臼,旁邊一根大木棒做成的杠杆。一頭裝了一大塊圓形的石頭,另一頭一個半大小子正坐在上麵,像蹺蹺板一樣一跳一跳,帶動石臼上方石錘升起落下,砸在石臼裏的稻穀上去殼。王有誌小時候見過這種舂米的石臼,這種方式優點是不占地方,通常就在柴房裏,而且婦女小孩也可以使用。


    王有誌問保副村裏有沒有水利舂米和碾米設施?保副倒是聽說過這些東西,但說很貴,村裏沒人置辦得起,至於碾米,鄉下人吃糙米就行,精米是給富貴人家吃的。


    王有誌又問為啥不湊錢置辦?保副笑道:“官人你是城裏人,不知道鄉下人的脾氣。你要說有什麽好處分,大家肯定一擁而上。要說湊錢幹什麽,再好的事也不幹,都是隻拿錢不掏錢。”


    王有誌想想後世改開之初好像也是這樣的。他一個爺爺輩的本家當過村支書,經常痛罵村民自己不幹,別人賺錢了又眼紅。20世紀80年代,林業局推廣河灘種果樹,傳授技術還給貸款,村民都不幹。林業局的領導生氣了,逼著村幹部承包河灘,承包期寫成五十年,還公正了合同。村幹部其實也不想幹,畢竟沒幹過,但又要完成任務,他這個阿公身為村支書隻好帶頭捏著鼻子簽了。


    也就過了一年,在林業局技術員的指導下,種的水果大豐收,還都個個又甜又好看。這個阿公承包的最多,當年就成了萬元戶。村民又眼紅,都去縣裏市裏告狀,說好事都讓村幹部占了,河灘讓村幹部私自分了。氣得阿公罵了好幾天大街。


    其實站在村民立場上,也可以理解。沒錢沒見識,保守是必然的。沒見識是因為受教育少,受教育少也是因為窮,歸根到底都還是因為窮。王老師感到自己的責任,決心先從龍王廟村開始,大興科教,大搞村辦企業,帶領農民致富奔小康。但他不知道,他麵臨的不僅僅是2.0的問題,還有1.0的問題。很快封建勢力就要給他上一課。


    他問新米的價格,保副想了想,一咬牙:“100文一鬥。鄉裏鄉親的不多要,城裏都是200文。”其實這是送到天目山鎮米行的價格。城裏確實是200文左右,但那是米行再加工過的,而且是從鎮上運到縣城的價格。


    但王有誌不知道,還覺得是因為保副感謝他雇傭了自家三小子給的優惠價。其實有些人是得寸進尺,占便宜沒夠的。他故意假裝想了一下,說:“行。我先要50鬥。不過你們要出人幫我把地方打掃一下。”保副趕緊答應下來,生怕他反悔。王有誌隱約覺得自己又上當了。


    宋朝一鬥約6.27公斤。後世著名地主黃世仁家是一大一小兩個鬥,大鬥進,小鬥出。自己收糧食的時候,就用大鬥;賣糧食的時候就用小鬥。宋代的範保副自然也會這套把戲,當然是用小鬥賣。


    50鬥就是10斛,也就是5石,313斤半。保副說他家裏剛好有這麽多,就都買他家的吧。王有誌不想浪費時間,他還計劃明天去拜訪知縣,晚上要回去跟高全商量最近的規劃,想趕緊回家吃飯,就同意了。


    保副還想在量米的時候動手腳,但王有誌一直站在旁邊盯著,隻好作罷。糙米裝入草袋後,保副的幾個兒子從後麵柴房裏扛出來,跟著王有誌送到他家去。


    到了前院,王有誌心中有氣,看到有韭菜,就跟保副要。這個保副倒是不在乎,韭菜一茬茬割,在農村也不值錢。王有誌說想吃韭菜雞蛋,又跟保副要十個雞蛋當添頭。保副有點不樂意,但因為糧食要送到才給錢,怕王有誌反悔,隻好忍痛答應。


    王有誌終於扳回一局,心裏平衡了些。回到家裏,廚娘福妹子已經用臘肉蒸了米飯,倒是滿屋生香。王有誌給了糧食錢把保副打發走,又讓福妹子做了韭菜煎雞蛋,他和高全一人倆雞蛋,廚娘一個,其他人沒有,算是領導小灶。


    高全說要講官兵一致,不能搞特殊化。王有誌大怒,給他算如果每個人都吃,一天要多少錢,一月要多少,一年要多少,然後說:“他們也不是你的兵,而是來挖牆角的。”高全不說話了,三口兩口把菜吃完,他對韭菜煎雞蛋也很是懷念。


    吃完飯,倆人商量以後的事。王有誌計劃明天去拜會知縣,在臨安縣發展,不拜父母官的碼頭不行。高全對體製內的人天生信賴,也認為應該去。別人穿越都是帶著一些現代的東西,可以當厚禮相送,他們倆光著屁股穿過來,自然什麽沒有,隻能想辦法。王有誌建議高全寫幅字拿過去,知縣是進士出身,對好字好詩應該喜歡。


    寫什麽呢?王有誌覺得抄襲辛棄疾的“稻花香裏說豐年”最好,但高全覺得辛棄疾是個大英雄,而且現在應該可能已經在北方抗金,以後還可能會遇到,不應該抄他的詞。王有誌嘲笑他迂腐,分不清輕重緩急。


    高全說:“要麽我們用董嗣杲的詩吧?他的田園詩也很應景。”


    王有誌問:“董嗣杲是誰?”高全說:“也是南宋人,不過我記得他宋亡後出家了,應該還沒出生。抄他的沒風險。”


    於是兩個文抄公達成了一致,攤開從範大那裏買的筆墨紙硯。雖然範大坑騙王有誌,但範家的文房四寶是很講究的,一看就是好東西。範家的相公對這些用的很多,而且都是挑最好的買,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全憑管家報賬,這裏麵動手腳的地方就多了。這些文具多半是範大直接白拿的,所以要價不算高。


    高全寫了好幾份,撿出最好的那份放好,準備明天拿送給知縣。


    晚上隻能點油燈,光線很暗。王有誌總共也沒買多少油,剛才炒雞蛋又費了一些,看著油燈裏麵的油一點點少,心疼不已,怪不得古代小說上老說什麽費燈油。


    兩人於是熄了燈商量以後的發展計劃。這個高全一點想法都沒有,全靠王有誌。王有誌想先做肥皂,這個手工小作坊就能搞。然後開礦,他記得臨安縣內有鎢礦、螢石礦、蒙脫石礦。有了鎢就可以做車床,有螢石就可以做玻璃,蒙脫石可以代替澱粉給紗線上漿既節糧,又不起毛,槳後還不發出異味。期初成本最低的就是做肥皂,做出來先跟錢鈞合夥,然後再跟範家合夥。


    說了一會細節上有了靈感,商議定下來,擔心忘了,又趕緊點燈記下來。這樣反複好幾次,終於兩人困了,都各自上床睡覺。現在有了蚊帳,睡得舒服多了。隻不過半夜又有老鼠到處流竄,還總是吱吱亂叫。兩人又爬起來打老鼠,商議回頭買隻貓來。王有誌說不如養蛇效果好,高全說那玩意要是鑽到被窩裏怎麽賣辦?兩人爭論不休,最後困得不行了,也不管老鼠,終於睡著。


    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二人怒火衝天,昨天寫好的字居然被老鼠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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