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係的宿舍在二號宿舍樓三樓,項海瀾運氣好分到了朝陽的房間。


    屋裏一共4個上下鋪,分別立在牆兩側,中間的過道,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長木桌,用來吃飯和學習。


    兩個木頭衣櫃立在門後,可以放些衣物。


    宿舍條件十分一般,牆麵好久沒有粉刷,已經發黑發黴,鋪床的草甸子也薄薄一層,還好是新換的,不是爛草。上下鋪床不是鐵的,是木質的,跟窗框和門框一樣,有白蟻腐蝕過的痕跡。


    因為好久沒有住人,屋裏的黴味有些重,需要長久地通風才能消除。


    大學宿舍隻是一個縮影,學術界凋敝了十年之久,亟待全麵複興。


    環境差,重新獲得入學機會的大學生們不在乎,收拾得十分起勁。項海瀾來得比較晚,室友們已經到齊了。


    家裏帶的大包小裹又被掏出綠皮火車,金熠幫忙把東西搬進屋子,人被項海瀾趕走了,男生宿舍條件也好不了多少,他又有潔癖,趕緊回去整理吧。


    她自己倒不著急收拾,先跟室友們認識一下。“我叫項海瀾,來自黑省。”她自我介紹道。


    室友們除了喬小喬都挺友好的,也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籍貫。


    大小姐不搭理她,還是宿舍的老大姐周蘭幫著說出名字。


    恢複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從年齡上就能看出參差。


    宿舍8個人,年齡在28到17之間,周蘭是典型的老三屆,高三畢業趕上下鄉,在滇省兵團待了十年,孩子已經五歲了。


    賈巧珍今年25,是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一看就是性格堅毅的人,懷孕參加高考不是那麽容易的。


    劉冠華和王芳同歲,是滬市本地的,她們倆是好姐妹,一起複習從大別山的鋼廠考上來的。


    近兩年下鄉插隊的少了,市內一直沒有太多的工作機會留給畢業生。教育部門跟三線工廠建立聯係,委托培養一些人,畢業後進三線工廠上班。


    兩人都是21歲,而且都結婚了。


    項海瀾有些想不通,“你們結婚夠早的哈。”


    王芳性格更直一些,“別提了,最近兩年委培最愛要女畢業生,不就是為了給鋼廠那些大齡男工人找對象嗎。一到了地方,那幫男的看你的眼光跟餓狼似的,第二天工會大姐就找上門給你介紹,你要是拒絕了,她會天天上門,上下班的路上還有人堵你,在那樣的環境下,誰能頂得住?”


    確實頂不住。


    這是除了知青之外,項海瀾不了解的一群人的生活。


    她不是宿舍裏年齡最小的,喬小喬比她小一歲,孟偉,李婷更小,今年才十七。


    喬小喬拿鼻孔看人,拒不介紹自己的詳細信息,一是不屑於,也有可能是父親身份太敏感,說出來不方便。


    孟偉和李婷算是這個時代最幸運的人之一,她們是正兒八經的應屆考生,現在高中普遍兩年,所以17歲就參加了高考,畢業才21。


    周蘭十分羨慕,“等我82年畢業,都32了。”


    “周姐,咱們女人幹事業什麽時候都不晚。”小項不認同。


    喬小喬撇了撇嘴,“虛偽。”


    嘿,不搭理你,你還喘上了。


    項海瀾甩掉手裏正在整理的衣服,問喬小喬,“剛才在大門口你就找別扭,說,為什麽看我不順眼?”


    鼻孔看人誰還不會了,小項學她蔑視表情,“不會是因為我長得美,你嫉妒了吧?”


    今天報到第一天,項海瀾和金熠身上的衣服是特別挑選的,不能穿得太高調,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不利於日後團結,也不能穿得太寒酸,雖然是大學生,但也不缺看人下菜碟的勢利眼。


    兩人都穿了百搭的黑褲子,小金是白襯衫打底,套了一件項海瀾給他織的藏藍色v字領毛坎肩。


    小項沒穿襯衫,上身配了一件櫻桃紅蝙蝠袖一字領毛衣,簡單的衣服更能凸顯氣質。


    她這兩年又長開了些,褪去了嬰兒肥,沒了原身的嬌怯,整個人愈發明媚鮮妍,一身桃紅毛衣,襯得人比春花還美。


    舍友們雖然沒有明著誇,但心裏都在讚歎,從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人,身材,五官跟普通人不在一個層次上,如果把全校女生集中在一起,這位估計也能排第一名,校花當之無愧。


    美人有時候招人嫉恨,但大大方方的美人你要是還嫉妒,那代表你心眼小。


    室友們都笑了,笑看喬小喬吃癟。


    喬小喬氣得快成青蛙了,憋了一句怒罵:“狐狸精!”


    這不是在誇她嗎?不痛不癢的,也就這水平了。小項沒接話,繼續整理衣櫃。她沒有胡攪蠻纏繼續跟喬小喬爭吵,反而讓室友們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


    吵架多無聊,項海瀾雖然打算收拾刺頭,但也得先觀察一段時間,了解了刺頭的性格再動手。


    挺稀奇的,這間宿舍,除了她和普通話說得很好的喬小喬,其他人都是長江以南地區的。


    想想也正常,種花國麵積廣闊,南北之間無論是氣候還是人文,差異都太大了,她才來滬市一周,就感覺到潮氣,還沒到梅雨季呢,到時候不知道咋過。


    跟金熠下了一次館子,吃了金小狗津津樂道的本幫菜紅燒肉,哎呦,齁甜,吃不慣。


    南方人也一樣,讓他們去北方,春天的大風就能把他們吹迷糊了。


    她沒看統計數字,估計複旦他們這屆新生,滬市人能占了三分之一,光她們宿舍就有五個,除了她,最小的孟偉,李婷分別來自川,贛,喬小喬也能算半個滬市的。


    還有周蘭這種,在西雙版納種了十年橡膠樹,都快成半個滇省人了,南方人中的南方人。


    思路飄得有點遠,小項喜歡尋思這些,是因為服裝史也是社會史,多研究些人文社科對她的設計也有幫助。


    幾個結了婚的姐姐也都有著南方人的細膩,她們從家裏帶了自配的防蚊蟲的藥,把地麵清掃幹淨,再把藥撒上,宿舍空了太久,該做的防蟲處理得做好,要不等天再熱一點,蟲子能把人吃了。


    劉冠華話最少,卻最謹慎,先確認了防蟲藥對孕婦沒有影響,才讓大家撒下去。


    既然收拾,那就把黑乎乎的牆麵一塊整了吧。


    小項從行李裏掏出好大一卷牛皮紙,是她收拾老房子時剩的,臨走時,她家王春花女士非逼她帶上。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真派上用場了。漿糊這種東西項海瀾在火車裏常備著,隨時能拿出來用。


    “黴菌影響身體健康,不光對巧珍姐肚子裏的孩子有影響,咱正常人也受不了,指望學校處理,也得等上麵批下錢才能弄,糊一層牛皮紙吧,聊勝於無。”項海瀾建議道。


    大家也沒客氣,賈巧珍十分感激,“我這個即將當媽的都沒想到,謝謝你,小項。”


    周蘭笑著道:“怪不得你帶了這麽多行李,原來裝的全是有用的東西。”


    “別謝我,謝我媽。行李裏也不全是有用的,裝了家裏大半的鬆子,糊完牆,我請大家吃鬆子。”


    “那我得比一下滇省和黑省的鬆子,哪塊兒的更好吃。”


    “好誒,我也帶了川省豆幹,一會兒請你們嚐嚐。”


    邊說笑,邊幹活,大家很快熟識起來。


    項海瀾專門觀察了喬小喬,沒繼續跟她唱反調,大家糊牆的時候,也幫著刷漿糊。


    應該是個被家裏寵壞的毛丫頭,人品不算太差。把她身上的毛刺修理修理,就是棵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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