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光用麻繩把廢品袋子捆在了身上。


    一則那些廢品對他來說還頗有些用處,二則這樣更符合一個收廢品的造型,三則這樣行動方便一些……


    馬曉光遠遠地跟在黑衣騎士身後,盡量不暴露。


    黑衣騎士拿著鞍具,走了一段,在一個僻靜無人之處伸出手在鞍具裏掏摸了一陣。


    很快,便從裏麵摸出一個信封一樣的皮質小袋子,看樣子裏麵應該是資料或者照片之類的東西。


    黑衣騎士將小袋子妥當地揣到懷裏放好,又若無其事地將鞍具放到了鞍具房並換好一身灰色洋裝出來。


    黑衣騎士——啊不,現在應該是灰衣男子,點起一支煙不經意地向周遭看了看,確定沒有危險也沒有尾巴之後,方才不緊不慢地離開了跑馬總會。


    到了南京西路街上,灰衣男子隨便地招了一部黃包車,說了個地點,黃包車便走遠了。


    馬曉光已經在街角從麻袋裏翻出了一件稍微好一些的青布褂子,換下了破爛的收廢品的行頭。


    不這樣不行,穿著那一身,無論坐什麽車都太紮眼了!


    徒步去追,不是不行,但是追到之後怕是會累成狗,什麽其他事情都做不了了。


    換好衣服,剛剛跑到街上,這時一輛早就在跑馬總會門口候命的黃包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馬曉光的身邊。


    馬曉光也是毫不遲疑地跳了上去。


    “跟上前麵那輛黃包車,就是車上那人穿灰色洋裝那輛……”馬曉光悄聲對車夫說道。


    世界上沒那麽多巧合,這輛車是行動之前查理·曹(曹木)通過永利黃包車行的外圍早就安排好的。


    兩輛黃包車蹲守在跑馬總會門口,專等著馬曉光和胖子——什麽事都要有完全的準備。


    對於查理·曹的安排籌劃,馬長官是滿意的。


    不可能每次都是汽車,汽車使用成本較高,另外就是畢竟汽車這東西是奢侈品,目標相對較大。


    灰西男子一直往東北虹口方向走,坐著黃包車穿街過巷,有意地繞來繞去。


    東一下,西一下,繞了一個小時,還過了河,方才到了虹口海倫路一處僻靜所在。


    灰衣男子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方才下車,隨手扔給了黃包車夫一張鈔票。


    車夫已經累得不行,渾身大汗,怔在那裏一小會兒,才從腳邊撿起那張鈔票。


    馬曉光則付了雙倍的車錢給拉自己的車夫——這一趟走來,確實累人,五公裏多呢。


    倒不是馬曉光胡亂發善心,而是需要這位車夫兄弟把麻袋給查理·曹送去,算是辛苦費吧。


    要是一般的車夫,他還不放心呢。


    灰衣男子進去的是一間日式院落,門口有個木牌,上麵是辨識度很高的四個日體漢字“幽玄棋社”。


    馬曉光在路邊報攤胡亂地翻看了一會兒報紙,他注意到,這個“幽玄棋社”周圍至少有兩處觀察哨。


    一個是棋社對麵的一間小食店,店子門可羅雀,老板和夥計也心不在焉,對進出的客人皆是有些愛答不理。


    另一個是往後巷街角的一個修自行車鋪子,那修自行車的手藝真是讓人不忍直視,就換個輪胎都弄了半個小時……


    不過這裏是霓虹人自認的勢力範圍,他們能夠這樣已經是很低調了。


    有些地方更隨便,直接找了一些浪人站在外麵守衛。


    後來委員長說的一句話馬曉光還是很認同的——我們所見到的日本人,沒有一個不是偵探,沒有一個不是便衣。


    除了專業情報人員,在華夏的許多霓虹國人都或自發,或被動地擔任了偵查情報的工作。


    這種極其細碎的分工,極其深遠的謀劃有時候想起了真是讓人細思極恐!


    很多事情在後來得到了印證。


    有個例子,抗戰爆發後,國軍手裏拿的大多數是1:2.5萬以下比例的地圖,不是因為他們不想把地圖畫詳細,而是臣妾確實做不到啊!


    而日軍用的地圖,最差的都是1:10萬,這樣的地圖宏觀性更強,有利於將領把握戰場整體態勢。


    馬曉光按捺住繞到後巷偵查“幽玄棋社”的衝動,再次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形,買了兩份報紙。


    買完報紙,馬曉光拿出打火機按了幾下,好不容易點燃劣質香煙,抽了幾口之後,便不緊不慢地往北四川路方向走去。


    走了幾分鍾,馬曉光便感覺到了有人跟蹤。


    看來,日諜確實還是有兩把刷子,不是土雞瓦狗,也許自己在跟蹤灰衣人的時候便已經暴露了。


    馬曉光沒有回頭,還是按正常的步子在北四川路上走著。


    現在是白天,對方應該隻是跟蹤,想反過來摸自己的底。


    看起來對方跟蹤的技術一般,身手卻非常不錯,沒有把握,不能隨便動手。


    馬曉光沿著北四川路往南,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鍾,這時看到左邊一條路,便轉了進去。


    這條路叫做武昌路,就是俗稱的自來火街。


    緊挨著武昌路的是乍浦路。


    乍浦路71號有一棟天潼大樓,該樓是一棟建於一九二九年漂亮歐式風格的建築。


    大樓坐落於黃浦江及蘇州河交匯處,緊靠外白渡橋和乍浦路橋。


    大樓的北麵立牆過去,其間有一片前清時候建的舊式街區,磚木二層建築,這一片建築形成了多條迷宮似的裏弄。


    裏弄盡頭有一片的高大的水泥建築和高大煙囪,正是滬市電光公司的乍浦路火電廠。


    這也是這一片叫自來火街的由來。


    遠遠地看到電廠,馬曉光心裏有了計較。


    馬曉光走到了安定裏路口,突然停下了腳步。


    猛然間,馬曉光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下回頭四處張望起來。


    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馬曉光聽到了兩聲碰倒東西的輕響……


    不過馬曉光根本沒有去查看聲響的來源,而是突然又一個轉身鑽進了安定裏。


    身後兩名身穿黑色洋服的人見目標突然消失,當下也是大為著急,顧不上追蹤和隱蔽,一下也躥進了安定裏巷子。


    進了安定裏,就看到了前麵馬曉光的背影。


    兩人沿著安定裏一直追了下去,追了五分鍾,卻見馬曉光人影一閃,卻沒了蹤影。


    兩人趕緊跟了過去,卻是一個分岔路口,略一沉吟,兩人便決定分頭追蹤。


    安定裏並不長,很快其中一名黑色洋服的青年便走到了頭,路的盡頭是一棟水泥建築的外牆,並沒有其他通路了。


    外牆看過去,路邊是一堆籮筐。


    黑衣青年看到籮筐,並沒有著急過去,卻停下了腳步稍微等了一會兒。


    不一會兒,他的同伴從另一條小巷子也穿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並沒有多說話,而是從身上掏出了配發的南部式手槍。


    對方運氣不好,這是條死路……


    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地朝那堆籮筐靠近過去。


    很快,他們相視一笑——籮筐邊沿露出了一件濕噠噠的青色褂子的一角。


    兩人還是一前一後,其中一人持槍在後麵掩護。


    另一人輕輕地伸出手將籮筐掀開。


    手剛一摸到籮筐,那人先是感覺濕濕的、涼涼的,接著便是感覺到了一股劇烈的刺痛。


    那種感覺前所未有,一瞬間身上也感覺像千萬根鋼針在紮向自己,接著全身便是一麻!


    持槍那人瞬時有些懵圈了,連忙拿著槍一步上前,準備看個究竟。


    就在他剛剛邁出第一步,卻感覺一股巨力推向自己的後背,猝不及防,他一下倒在了同伴身上。


    同樣刺痛的感覺傳遍全身,然後也是一模一樣的麻木……


    馬曉光站在那裏,搖了搖頭歎道:“麻蛋,當特務也要學習,不知道要安全用電啊!”


    說罷,便脫下了身上外套,小心地把手包裹起來,拉出籮筐牆角的電線,又給兩人加了些料……


    過了兩分鍾,探了探兩人的鼻息,確定二人已然玉碎,馬曉光欣慰地笑了。


    一個鍾頭後,四明邨安全屋。


    “南部式手槍?這破玩意兒能幹啥?還有錢包?少爺,你做賊了?”


    胖子翻看著茶幾上的一堆物事,不解地問道。


    “不是做賊,是殺賊……這兩個雜碎跟蹤我,為了避免後患隻能幹掉他們,沒有用槍,弄了個觸電身亡的意外,霓虹鬼子就算能猜到也沒有辦法。”


    “現在百分百肯定那個衛晟俅肯定和鬼子情報機關有勾結!隻是不知道是哪個情報機關?”


    馬曉光拿起桌上的火柴點起一支哈德門一邊抽著,一邊說道。


    打火機則放在一旁,已經拆開,裏麵的微縮膠卷待會兒還得洗出來。


    “別光說我,你那邊怎麽樣?”


    馬曉光對胖子問道。


    “我跟著衛晟俅,這小子沒什麽技術……最後跟著他到了外灘東方匯理銀行。”


    “這家夥存了一筆錢,應該就是你老人家看到那個皮包裏的情報換來的。”


    胖子篤定地對馬曉光說道。


    “這幫雜碎!老子祝願他們全家死光光!接下來換人,讓外圍弟兄放風箏,看著衛晟俅就是,我們明天去另一個地方!”


    馬曉光聞言,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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