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王府恢複了靜謐。


    飛鸞苑內,太醫反複確認了魏福音沒有受傷,才拎著藥箱預備起身離開。


    “流螢,送周太醫出門。”


    周太醫擦了擦額角的汗,“姑娘留步,下官還得去向世子複命,不必相送。”


    是魏辭請了太醫過來替魏福音檢查。


    他本人卻是在前院收拾了殘局,懲戒了幾個沒眼力的家丁,命人送夏書音和裴衡出了府,便直接離開,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福音想了想,從美人榻上起身,叫住周太醫。


    “既是要去堂哥的院子,本宮隨你一同過去吧。”


    周太醫愣了愣,隻得應聲,等魏福音穿好鞋走出來,默默跟在她身後。


    等他跪到世子麵前複命的時候,魏福音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魏辭麵無表情地坐在案前,桌上攤著墨跡未幹的紙,屋子裏飄著幽微的墨香。


    “長公主未曾受傷,不過下官還是備了些傷藥留在府上,以應對不時之需。”


    “知道了,”魏辭擱筆,懶懶抬眸,眼睛隻看著周太醫一人,“辛苦周太醫跑一趟,皇兄那邊,若得了機會,我自會替你美言幾句。”


    周太醫連連拜謝,又得了些魏辭的賞賜,歡天喜地地走了。


    屋子裏隻餘二人,安靜得落針可聞。


    魏福音默默站著,臉都笑酸了,可是男人就是不理她。


    甚至沒請她落座。


    她咬咬牙,終於邁出步子,朝他的案幾走去。


    “我知道你生氣,可是你得聽我解釋,”她一點一點湊近,語氣帶著討好。


    “你替我覓得稀世良駒,我真的很高興,也很喜歡,可是正因為喜歡,所以我不能讓它將來受更多的苦,甚至死的不明不白……”


    “其實秋獵我失了冰河,心痛難以平複,一直沒邁過這個坎。我常常在想,若是我不同夏書音鬥氣,是不是就沒有那些無妄之災……”


    “我送走戾天,不是輕視你的心意,而是太看重這份心意,隻有割愛和放手,才能保住它。”


    她娓娓道來,音色婉轉溫柔,臉上掛著小心翼翼的賠笑,魏辭終於轉過身子,抬眸看她。


    “繼續說。”


    她清了清嗓子,“夏書音雖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可是對自己的馬卻很好,她爭強好勝,尤愛騎射,戾天在我身邊,便是她使壞作亂的對象,可是在她那裏,便會好吃好喝伺候著。”


    “可那馬是我送給你的,給她,還不如殺了。”


    他冷著臉,眸色陰沉,說出的話讓魏福音感覺到背上一陣寒涼。


    他說的是殺馬,她聽起來卻像殺人。


    她強自鎮定,耐著性子哄他。


    “馬是我的,隻是暫時放在她那裏。阿辭,我相信你,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替我將它搶回來。”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彎著嬌豔欲滴的唇角,目光灼灼盯著眼前人,整張臉漂亮在發光,又仿佛引人深陷的漩渦,帶著勾魂攝魄的引力。


    “等到大計將成之日,什麽魏福音,什麽夏書音,什麽前朝長公主,什麽夏家二小姐,都不存在了,到那個時候,你再替我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好不好?”


    魏辭深深地看著她,喉結明顯一滾,眼神裏裹挾著強勢的侵略感和占有欲,眼睫顫了顫,緩緩開口。


    “馬可以搶回來,人,就不必了。”


    魏福音一愣,略有些心虛地綻開越發討好的笑意。


    他這是在點她呢,使她立刻想起方才同夏書音說的那句,若有所指的狠話。


    這是一種呼應,卻也是一種警告。


    她在心中默默咋舌。


    真是個不好糊弄的男人。


    “你說的對,”她衝他點頭,佯作悵然。


    “人畢竟不是東西,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張,既然沒緣分,那便不強求。”


    魏辭的麵色和緩了很多,隔著案幾看她,呼吸幽沉,唇邊溢出淺淺的笑意。


    “過來。”


    他朝她伸手。


    她心中警鈴大作,硬著頭皮繞過案幾,猶豫著將手遞到他掌心。


    然後整個身子被猛地拉進他懷裏。


    再然後……


    他抱著她,重新坐到了圈椅裏。


    “這不合適…放我下來!”


    她眼看著自己被摟著坐在他腿上,男人神色自若地倚著椅背,一手圈著她的肩,一手箍著她的腰,力道不斷收緊,無聲地展示他的態度。


    放開她?


    別想。


    二人疊在圈椅中,姿勢已經不是“曖昧”一詞足以形容,簡直比“荒唐”、“露骨”還過分些。


    他似乎還嫌不夠,湊近到她頸間,聞她的發香,低歎一聲——


    “阿音,放鬆,就一會兒,權當是補償我,嗯?”


    魏福音停了掙紮。


    因為她感覺如果自己再不識好歹地動來動去,要麵臨的絕對不止眼前被抱坐在他腿上這麽簡單。


    她盡可能地忽略他身體某處的變化,僵著蒼白的小臉,一動不動地等著時間流逝。


    魏辭用下巴枕著她肩,臉貼她細白的脖頸,呼吸漸促。


    她不知道,他比她更難捱。


    良久。


    他終於放開她。


    她紅著臉起身,悶著頭離弦箭般往外衝,一句話也沒留給他。


    魏辭望著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的弧度擴大,目光更加幽暗深邃起來。


    魏福音從他的院子裏跑出來,流螢不明所以地疾步跟上,主仆二人到了飛鸞苑,魏福音的臉色才恢複了往日的淡漠。


    小蝶迎上來,拉住流螢,朝公主閨房看一眼,流螢立刻領會,跟著小蝶一起止步,留魏福音一個人進屋子。


    等她進了門,二人將房門掩上,站在外頭,嚴防死守。


    魏福音看著桌上用過的茶具,唇角牽開,另拿了一個杯子,替自己斟滿茶水。


    一口氣飲罷,她望著書桌邊的負手瀏覽案架上書籍的男人,笑著打趣:


    “你倒不客氣,進姑娘的閨房,都是這般隨性麽?”


    裴衡轉頭,掃過她鋪在案幾上淩亂的字帖,淡淡點評:


    “字不錯。”


    “看來從前的功夫沒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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