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你不懂……”


    宋清柔滿臉淚痕,眼睛腫的像核桃,偏過頭又將臉低垂下去。


    “我氣得不是他要回朝,是他連提都沒有跟我提過,他從來沒有當真將我放在心上,從頭到尾,不過是我的獨角戲罷了……”


    “於是你就要出家?清柔,你想過沒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你的父母和炳文該如何自處?若是聖上允了,當真將你送去放春山當了道姑,你後悔了又該如何?”


    “我……不會後悔的,反正我本不願參加明年大選,更不願隨便婚配一個世家公子,左右做不了自己婚姻的主,不如做姑子清靜!”


    魏福音深吸一口氣,忍住又要扇她的衝動,坐到床邊。


    “清柔,你知道我在北境過得是何種生活嗎?”


    宋清柔一愣。


    “淩氏兄弟二人起初欲將我玩弄於鼓掌,用盡所能折辱糟踐我,他們是當真恨我麽?不,我隻是天下局勢中一顆微末棋子,他們隻是想找一個挑起兩國爭端的理由罷了。”


    宋清柔愕然地張了張口,喃喃重複,“兄弟……二人?”


    “不必質疑,如你所想。”


    “這簡直……”宋清柔將自己的事情忘之腦後,氣急敗壞地直起身子,“怎會如此荒謬!這二人簡直禽獸不如,那淩霄果真是死得其所!呸!活該!”


    魏福音按住她的手背,“我要同你說的不是這些。


    “我用盡一切辦法擺脫這二人,又想方設法回朝,可是回朝後呢?你當真以為聖上對我心存愧疚,就會保我一世平安順遂?


    “清柔,這世上的不得已太多了,我們都不是幼年懵懂的孩子了,你也許很難理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人活一世,最難得富貴清閑,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人為你托底的基礎上……


    “若有一日,無人再為你托底呢?我知靖忠侯府基業深厚,可是當年叱吒五洲的蕭氏政權也不過才五十載就朝堂傾覆,皇權旁落,內憂外患,最終被魏家人趕到西麵去了。


    “清柔,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亂的不是中原,你尚且感受不到個人在滾滾曆史洪流中的無力,可是你又如何能保證,中原盛世常在,你永遠不用去背負家族的興衰存亡呢?”


    宋清柔已經徹底地呆在床上,目光裏隻剩下最後半分茫然。


    “阿音…你說的這些,我不太懂……”


    阿音回朝後,二人雖仍舊是閨中密友,可是她卻常常感到同她說不上話,能聊的沒有從前那般多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同她的差距,這是絕非一朝一夕能鑿出的鴻溝。


    她雖不懂,但卻不傻。


    “阿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莫非我父親在朝中惹了什麽禍事了?你告訴我!放心,我不去出家了!那沈言之愛去哪兒去哪兒,與我何幹……是我腦子發昏了!”


    她緊緊抓著魏福音的衣袖,臉色褪去了方才的懵懂和苦悶,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憂心。


    魏福音淺淺一笑,“這才對了,居安思危,才像個侯門閨女的樣子。”


    “居安思危?”宋清柔品了品這四個字,默默鬆了一口氣,又不放心地追問,“我父親當真無事?”


    “老侯爺好著呢,隻是侯爺與侯夫人隻有你們這一對兒女,你兄長未來繼承爵位,侯府的擔子便當真落到了你們這一代身上。”


    魏福音不想真叫她嚇著,隻能揀最委婉淺顯的同她說。


    “阿音,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為了男人,不值當。”


    魏福音替她擦幹淨眼淚,突然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認真看著她。


    “清柔,你相信我嗎?”


    “阿音,你說的什麽話,我從來都將你視作嫡親姐妹,無分內外。”


    “好,那我有句話,你湊過來。聽罷,還得看你自己,你若不願,也無人強求你。”


    “好。”


    -


    秋獵第四日一早,皇家車馬便向皇城出發。


    宋炳文本想勸魏福音再歇幾日,在西山逛逛,孰料魏辭那頭派小廝來傳話,長公主留幾日,他便留幾日。


    宋炳文氣得滿肚子怨念,反開始勸魏福音立刻啟程。


    魏福音笑著睨他,“你這兩天似乎對世子有很大的意見?”


    宋炳文也不藏著掖著,“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何況……他不適合公主。”


    魏福音饒有興味地撐著下巴,打量他。


    “怎麽個不合適法?說來聽聽。”


    宋炳文感覺不妙,跳起來大小聲,“你不會真對他有……”


    “坐下,喝茶。”


    魏福音提壺,給他斟茶,笑得意味深長。


    “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麽想不開,他是我明麵上的堂兄,也隻能是堂兄。”


    宋炳文鬆了一口氣,接過她遞的茶,仰頭痛飲,擱下杯子擦了擦唇角。


    “那就啟程,回了王府,咱們將飛鸞苑的門一關,冷他些時日,叫他知難而退。”


    宋炳文安排的明明白白,完全沒有一種寄人籬下的自覺。


    明明住的是魏辭的府邸,卻似乎已經完全將飛鸞苑同王府分開來論。


    “他又不是洪水猛獸,咱們住著人家的院子,難道對主人避而不見?”


    魏福音覺得他心思單純好笑。


    宋炳文也像是想到了什麽。


    “聖上說,等秋獵結束,公主府就差不多要落成了,這回秋獵聖上給了這麽多賞賜,裏頭一大半都可作新居開荒之用,看來不日便有好消息!”


    提到公主府,魏福音卻沒有那麽興奮。


    “且看著吧,沒那麽快,昨日我在宴席上得罪了劉尚書,等回去,指不定要如何向我發難呢,這禦賜公主府,便是現成的素材。”


    魏福音沒有預料錯。


    回到商陽王府第三日,宋炳文便帶著壞消息回來。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具抖三抖。


    “這老匹夫!先是拿今年東離歲貢減半做文章,被鴻臚寺薛少卿懟了幾句,硬要辭官告老,聖上拿他沒辦法,略做了一番安撫,老東西蹬鼻子上臉,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求聖上先停了公主府的修葺,待到國庫充盈之日,再做打算。”


    魏福音沒太意外,手裏仍舊卷著一本詩文,倚在美人榻上,神情怠懶。


    宋炳文坐不住,邁步上前,“這幾日我不在府內,世子可有來苑裏擾你清靜?”


    魏福音眼睛盯著書頁,心不在焉地搖頭。


    “這幾日他也入宮了,估摸著,也是今兒回來。”


    話音剛落,外頭突然傳來響動。


    魏辭帶著冰冷的氣場走進來,後麵跟著一臉驚惶的雪融。


    “世子殿下,這不合規矩,須得等奴婢先通稟長公主,您才能進……”


    男人對身後的雪融視若無睹,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榻上的女人,素來漫不經心的鳳目此刻聚集了寒霜,散發出徹骨冰冷。


    宋炳文麵帶慍怒,往前邁了幾步,擋在魏福音的美人榻前,隔開魏辭冷到嚇人的視線。


    “滾開。”


    “你要幹嘛!?誰讓你進公主房間的!”


    “炳文,雪融,你們先出去。”


    “公主!”宋炳文雙手攥成拳頭,隱忍著怒意。


    “去吧,把門帶上。”


    魏福音的聲線也冷下來,容不得半分拒絕。


    宋炳文氣悶,又不敢忤逆她,隻能陰著臉抱拳。


    “臣去門外守著,若是有事,公主隨時傳喚。”


    門被帶上。


    魏辭的臉色依舊陰沉,驟然邁至美人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女人,冷笑了一聲。


    “公主為了宋家兄妹,真是煞費苦心,可我若是靖忠侯,一旦知道這背後都是公主的意思,斷不會領你的情。”


    魏福音仰頭,明麗璀璨的眸子如夜空皎月,唇邊掛著意興闌珊的淺笑。


    “世子既然想著早日成家,本宮替你覓得這樣一位門當戶對的世子妃,不好麽?”


    魏辭喉結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強行吞咽胸中的怒火,雙眸卻已通紅,難掩滿腔怒意。


    “你明知…我要的是你……我的世子妃之位,如今倒連我自己都做不了主了?”


    魏福音挑眉,心情不錯。


    “看來聖上已經允了清柔所求?倒是比本宮想的……還要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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