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小侯爺的男子立刻趴到窗沿,半個身子幾乎要翻出窗外,等到終於捕捉到了馬車裏那張驚豔絕倫的臉,他半張著嘴發了好一會兒愣,才緩緩將身子收回來。


    “怎麽?傻了不成?”


    夏煬看著好笑,捏住他的下巴,揚唇逗他。


    小侯爺臉上一陣臊紅,拍開他的手,挑眉道,“公主漂亮了不少,和去年出使大月之前的模樣,大不相同了。”


    夏煬一愣,不信邪地探出半個身子,也盯著那馬車中的女人望去。


    剛看見那張臉,他就呆住了。


    說不上是哪裏變了,可是卻像換了一個人。


    不,像是換了個芯子。


    小侯爺將他一把拉回來,帶回到席上。


    “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可惜了,長公主身份尊貴,回了宮,今後怕是少有機會再能一睹芳容嘍。”


    夏煬臉色變了變,“那可說不好,沒準小侯爺日後能在我們國公府上見到她。”


    良久沒有開口的魏世子突然嗤笑一聲。


    “夏二,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們這位長公主今日掀了車簾,就是為了避免今後出現在你們國公府上。”


    夏煬眸光一黯,心中叫苦連天。


    該死,這丫頭,看來是當真不想和真公主換回來了。為了坐實公主身份,索性拋棄皇家體麵,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真容,徹底免去夜長夢多。


    真是……小看她了。


    這樣一來,府中那位,怕是要長長久久地留在府中,徹底成為他們夏家人了。


    苦了他們這一大家子,齊上陣伺候一位姑奶奶。


    夏煬沒了心情,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退,下樓同母親和妹妹匯合。


    “你死哪兒去了?!連阿音都顧不上看一眼,她可是你……”


    徐氏狠狠一巴掌拍在男人背上,壓低嗓音,“她是你妹妹,你怎麽一點都不關心?”


    “阿音?從前也不見母親喚的這樣親切,母親喚的阿音究竟是誰?是我們夏家的二女兒夏書音,還是長公主魏福音?”


    徐氏一噎,臉色氣得發青。


    “混賬東西!連你母親也敢編派打趣!”


    夏煬躲開母親再次揚起的手掌,心情也不算好,冷著臉催促,“母親有空教訓我,不如早點回府吧,長公主回宮,咱們家那位,今日怕是也要回來住了。”


    徐氏神色驟凜,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轉身死死盯住漸漸淡出視線的馬車和親衛隊,身形狠狠晃了晃。


    “母親…沒事吧?”


    “筠兒,扶我回去。”


    夏詩筠隔著紗笠狠狠瞪了兄長一眼,示意他別再亂說話,然後攙著徐氏發抖的胳膊往回走。


    她的心中也不安起來。


    難道真如二哥所說,魏福音和夏書音,再無換回來的可能了?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真公主,真的要繼續在他們府裏作威作福,一輩子騎在她頭上嗎?


    三人乘輦抵達公府門外,看到門口停了那輛眼熟的絲綢帳幔金頂馬車,終於認命地垂下了頭。


    金頂馬車似乎也剛剛駛到府門口,裏頭的女人聽到外麵響動,緩緩掀起簾子,朝麵色灰敗的三人上下打量一番。


    “母親,二哥,姐姐,這是從哪裏回府?這麽齊刷刷的陣仗,書音倒是頭一回見。”


    女人鳳眸斜挑,朱唇輕勾,瑩白如陶瓷的小臉上卻沒什麽生動的表情,隻有無盡的幽深冷意。


    徐氏如臨大敵,陪著笑臉走近馬車。


    “書音,你怎麽回來了?是宮裏住的不習慣?”


    “是不習慣還是被攆出來了,還真不好說。”


    夏詩筠從鼻腔發出一聲低微的輕嗤,眼睛卻不看向馬車上的女人。


    “姐姐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嗎?上次掉進荷花池的教訓是一點都沒記在心裏,如今身子好了,又想重蹈覆轍?”


    馬車裏的女人悠閑地欣賞著剛染的紅蔻丹,一隻手伸在簾子外頭,水蔥似的指節,看在夏詩筠眼中,卻白骨森森,泛著寒氣。


    她那日就是被那一雙鬼爪似的手推進荷花池的!


    府中上上下下那麽多人,竟然無一人敢上前施救,那日她嗆了好幾口水,險些命喪當場,最終還是被闖進來的大哥救起來的。


    連父親都不敢實實在在地懲罰這個女人,最終隻是關了她兩日,而夏詩筠自己卻在床上養了半個月!


    眼前,這個女人依舊用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挑釁自己,她恨得咬牙切齒,卻隻能暫時咽下這口氣。


    女人冷淡傲慢的目光掃到夏詩筠身後的男人,終於綻開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她盯著男人,緩緩抬手。


    “二哥,阿音今日身上沒力氣,要二哥抱進府中,可好?”


    夏煬的眼皮子一顫,頂著母親和妹妹虎視眈眈的目光,硬著頭皮走上前,展開雙臂。


    女人終於綻開滿意的笑容,從馬車裏鑽出來,撲進男人懷中。


    夏煬調整姿勢,一手穿過她腿彎,一手摟緊她的背,將人橫抱在懷中,女人順勢就抬起雙臂圈住了他的脖頸。


    夏煬此時根本不敢去看母親和妹妹的表情。


    “二哥,愣著幹嘛?進去呀,直接把阿音送回房中哦。”


    夏煬闔了闔雙目,低低應了一聲,抬腳往府裏走去。


    徐氏幾乎要站立不住。


    “母親…身子要緊。”


    “冤孽啊,冤孽!真是家門不幸!”


    -


    魏福音的馬車在衛國公父子的引領下,終於進了皇宮。


    馬車駛過玄武門,高聳的宮牆映入眼簾,小蝶和小蜓忍不住驚歎。


    “大成皇宮比大月皇宮還要氣派些,宮牆也更高了,幾乎要望不到天。”


    魏福音掩唇,“哪有這麽誇張?”


    小蝶一哂,又正色問道,“主子,您…緊張嗎?”


    一路從大月過來,小蝶和小蜓在路上已經得知了魏福音的真實身份,雖然在預料之中,但是如今主子回朝,將來究竟如何界定身份,還是個未知數。


    “本來挺緊張的,現在,反倒沒感覺了。”


    魏福音從馬車裏望出去,目光定在百米開外層層級級的墁道上。


    台階一路延伸上去,隻見一群盛裝男女迎風而立在城樓畔,被簇擁在最中間的男子身著明黃色宮袍,頭戴金冠冕旒,銳利的眸光似要突破眼前的珠簾和百米的空間,定在她的臉上。


    他果然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高傲,冷漠,利己,現實,甚至有一點點…無恥。


    好在,他還算是個人。


    既然讓全體皇室親族都立在城樓上迎接她回來,那必然是要讓她放心——


    大成王室承認她這個長公主。


    她的身份,不會被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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