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樣,這人家能放你出來不?”


    張貴英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問話的知易媳婦,慢條斯理的道:


    “放肯定是能放出去。”


    這點上林家不會攔著,畢竟這不是正室,守著的話既是牌麵,還能得個好名聲。


    而且,當時納那麽多妾為的是子嗣,現在男人沒了,要那麽多妾女人有啥用?白養著沒事幹嗎?又不是銀子多的燒得慌。


    就是林家富貴不在乎那點銀子,一群年輕貌美,還無主的女子放在後宅裏也讓人不放心啊,萬一紅杏出牆或者被誰盯上呢?到時候真要出點啥醃讚事真是既丟人又毀名聲。


    何苦呢?


    所以,對這群妾室的去留,林家心裏想著的是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到底是是親兒子的妾,兒子去了,讓他們積極把兒子留下來的東西打發出去他們心裏也不得勁兒。


    何況,這些妾也不是白來的。


    當年為了子嗣,為了少些麻煩,可沒少出賣身銀子。


    若是一群人中有個中用的,此時這些人要走,他們不僅沒二話,說不得還得送些盤纏,隻如今這些沒用的東西,不讓你按規矩付十倍銀子隻按原價就已經是仁義有善心了。


    所以隻能自己提出來,還得出了賣身銀子。


    這銀子也不多,多的幾百兩,少的也就二三十兩。


    不要說張楊氏這些年瘋狂的打秋風似的摟了不少銀子出的起,便是張貴英本人。


    她後來在男人哪兒再不受寵,可新打的茅坑還香三天呢,何況她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當初剛進府時也是有過好時光的。


    出身富貴又不摳門的男人,向來舍得為女人花費銀錢物件。


    當然這麽長時間過去被她拋費了不少,但因為她這人還保留著幾分鄉下人的節儉習慣,就這麽進進出出的倒是攢的多。


    如今拿出銀子贖身那是輕而易舉。


    隻是……


    張貴英向門邊立著的小丫頭使個眼色,這裏又笑吟吟地道:


    “嫂子,你難得來一趟府裏,怎麽著也得吃頓飯再走。現在時候還早,幹坐著也沒意思,我讓紅霞帶你四處轉轉。”


    張楊氏也默契的跟著攛掇:


    “對,快去吧。俺年紀大了,不比你們年輕人腿腳好,俺再坐會兒。”


    ……


    把張知易媳婦打發出去,張貴英並沒有立刻說話,反而先把親娘領到她的鏡奩前,打開抽屜讓她看那一層層琳琅滿目的首飾。


    “你看看,這都是我這一兩年得的。”


    張楊氏頓時被驚呆了。


    “這也太多了……真好看……一定值老多銀子吧?這林家可真有錢!”


    張貴英得意一笑,知女莫若母,同樣知母也莫如女,她繼續畫大餅:


    “這算啥?”


    她不說她不受寵,反而找補說:


    “也就是我進府的時候太短,要不然比這還富貴的日子也不是沒有。可惜……”


    她長歎口氣,話音一轉:


    “出府容易,可娘也想想,以後再想這好事怕就沒了。


    我不知道娘是咋想的,在老家那窮山惡水的地兒也能待得下去,反正我是再不想回去過鄉下那窮日子。”


    要是別人一聽這話一定狠狠教訓閨女幾句,可張楊氏反而覺得閨女說的有理,也歎氣道:


    “那咋辦?誰讓你命不好,找了個短命鬼?你這邊不是沒法子嗎?要真有法子,俺可不管你是妾還是丫頭,隻要你日子好過,再拉拔一下娘家,俺啥都認了。”


    張貴英脫口而出:


    “誰說沒法子?我倒是有,就怕娘你不願做。”


    這一著急,張楊氏醒過味來了:


    “好啊,在這兒給俺下套呢?你個死丫頭,沒良心的東西,從小到大俺對你多好?你咋報答俺的,一聲不吭就跑了,俺要知道你有出息俺能攔著你?你不知道俺當時心裏多著急?”


    張貴英忙求饒,說了好多肉麻的話。


    直說的張楊氏心裏舒坦,也是記掛她說的方法,這才暫時放過她:


    “行了,別廢話了,有啥法子你趕緊說。”


    張貴英正色道:


    “我這幾日沒事兒時也一直琢磨呢,就我這情況,待在林府那就是等死。出去吧,無非就是嫁人,可就憑家裏的情形能嫁個什麽樣的?


    人生在世,無非吃喝穿用。


    大伯在咱們那兒也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吃肉都得隔三差五的吃。其餘不如咱家的,連三頓飯都吃不上,每日不過混兩頓水飽飯填填肚子。


    至於穿的,娘最疼我,一到過年時都給我做一身好衣裳……


    可這府裏呢?


    吃飯擺的滿桌的碟碟碗碗,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得,那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衣裳首飾這些,一年四季月月都有四身,更別說過年過節另有賞賜。要是再受寵些,男人手裏的好東西那真是如水一樣往你屋裏搬。


    還別說每月少不了的月銀。”


    話說到這裏,貴英頓了口,窺著親娘的臉色,眼見她意動,這才又道:


    “所以我想著,與其日後嫁個受苦人,過一輩子窮日子,不如再找一戶富貴人家仍舊當妾好了。”


    張楊氏大為讚同,隻是她有顧慮:


    “族裏怕是不願意。”


    尤其幾個大伯子,怕是頭一個不答應。


    “怕什麽?”


    貴英胸有成竹:


    “瞞著他們就是,等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們也就沒招了。”


    張楊氏欣喜:


    “那你有人家了?俺是沒那門路。”


    張貴英一滯。


    “我這每日都關在後宅裏,輕易連個外人都見不著,哪有什麽門路?”


    不待張楊氏泄氣,她又接著道:


    “我是這麽想的,咱們沒門路不要緊,七房的伯娘總不能也沒有門路吧。


    尤其現在他們那一房水漲船高,認識的人家怕是比林家還要好。”


    張楊氏發愁:


    “就怕人家不幫。”


    張貴英柳眉一豎:


    “她不幫,娘就不能想辦法讓她幫?不管是威脅也好,利誘也罷,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娘平時在家那麽厲害,如今區區小事豈能難倒你?要不是我出不去,我自個就辦了,何必同娘廢話這麽多?”


    說罷,她賭氣道:


    “反正我把事交代給你了,你看著辦吧,大不了嫁個窮漢。”


    張楊氏一聽,生怕雞飛蛋打,兩頭成空,便趕緊道:


    “那行,俺背地裏去問問貴語她娘。你就先別出來了。俺回去就說沒帶錢,人家不放人先拖一拖。”


    母女兩個達成共識,可事情豈能盡如人所願?


    首先張申氏這裏,她不知道其中背後有多少貓膩,但她深知這個妯娌的品行,有她主導,張楊氏想把事往後拖的念頭馬上受阻。


    然後暗地裏去見張鄭氏一事,進展也不順利。


    就像先前他們想的一樣,為怕牽連女兒的婚事,人家不想管這事兒。


    當然就算沒這層顧慮,如今也不值得人家出手。


    ——張貴英說好聽點已經嫁過一回,說難聽點就是個二手貨。


    她長得也不是什麽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一個鄉下窮丫頭,真有人家想納這種妾,鄭、薑兩家有的是比她清白的丫頭片子。


    張鄭氏現在已經不是剛進城什麽也不懂的老婆子了,以前‘賣’了張貴英那是有利可圖。如今再‘賣’一次,還不知道誰占誰便宜。


    賠本的買賣沒人願意幹。


    另外,她最近正在籌謀一件大事,現在不想節外生枝跟張家善等人提前對上。


    張楊氏不甘心,想威脅人家,可惜她自個都滿身把柄。想來硬的,偏勢單力薄,結果自然慘敗。


    不待她再接再厲,很快林府的一個決定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事情還得從張楊氏夫婦鬧上門這件事說起。


    本來這是個鬧劇。


    林府每日發生的事那麽多,如這樣的小事都不一定到得了主子們的耳邊。


    偏巧這回不走運,當時正好有一人把事情經過看在眼裏,末了還當笑話一樣跑去主子那兒邀功,隻圖主子一笑。


    又趕巧這主子不是別人,正是林三爺的正室,張貴英這房的主母。


    這位林三奶奶娘家姓賈,與林三爺門當戶對,婚後又很合得來,剛成婚時誰見了都會說一句天作之合。


    奈何美好的事情總是不得長久。


    再恩愛的夫妻,膝下沒有兒女,中間隔著一堆女人也得有縫隙,何況他們的感情才開始沒多久,這麽多年下來,早磨沒了。


    是以,如今的情形是,明麵上那些妾不想給林三守著,但暗地裏其實賈氏也想離了林家再嫁。


    隻是林家父母也有自個的想法——兒子活著時不想過繼兄弟的子嗣,如今他已然去世,不想也得想了,父母自然能做主。


    這種情況當然賈氏不改嫁的好,要不然過繼來的孩子誰管?父母嗎?他們年紀大了。交給兄弟們吧,也不放心。


    遇到這情況怎麽辦?


    賈氏本來沒辦法,可巧張老五夫妻鬧上門來了。


    她當即心中一動,馬上以此為借口,倒打一耙說林家寵妾滅妻,把妾室當主母,讓她堂堂正室沒地兒站,她不甘受辱,羞於此同堂,趁機跑回了娘家。


    並在次日,趕在林府的人去接人前,又在娘家人的撐腰下的帶著嫁妝迅速逃出京城,跑到外地嫁人去了。


    林家如何惱怒就別提了,偏偏還留著一絲理智不想兩敗俱傷,最後當然是柿子找軟的捏,把火朝張貴英身上發——也不知誰想的主意,打算把張貴英扶正,讓她照看日後過繼來的子嗣。


    這真是晴天霹靂啊!


    不僅張貴英接受不了,事情傳出來後張楊氏也在小院裏跟自家人鬧騰。


    動靜大的連避在屋裏不出安生養胎的劉二女都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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