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五小姐這兩個丫頭的意思,這是打定主意不開口,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雖然民間一向不讓私設公堂,濫用私刑。”


    頓了頓,他一臉堅決:


    “可這時候,迫不得已之下,也不得不用重典。”


    “你敢!她們可是我的丫頭。”


    常五小姐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滕的一下站起來,激烈的反對。


    張知勁不置而否。但她有眼會看,哪裏看不出他的堅持?


    這怎麽可以?


    常五小姐大驚失色。


    不是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他就真那麽狠心要把事情做絕,一點都不顧及他們以前的情分?


    這句話,常五小姐差點兒脫口而出。


    幸虧她還有點城府,將將在話到了嘴邊兒時及時攔住了。


    並且很迅速的做了恰當的應對。


    ——不管於情於理,再與張知勁辯解,那都是對著聾子罵人——白費功夫。


    當然最重要的是,也不合適。


    畢竟他們之前的牽扯太一言難盡了。


    她幹脆棄張知勁於不顧,向顧挺之明著說笑暗裏虛情假意:


    “世弟,以前別人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還不信。眼下,我可活生生的看到了。”


    又用一副聲明大義的模樣,憂心忡忡的道:


    “要說我的丫頭吃點虧也沒啥,這世上比她們委屈的人還少了。可我真怕她們被屈打成招?畢竟他們都是些弱女子。


    再則,她們到底是我的人,到時消息傳回家去,咱們兩家——”


    她故意沒往下說,可知道他們兩家根底的人,都對她沒表達出來的意思心知肚明。


    這也是內宅常用的手段——挑撥離間、借刀殺人嘛!


    從小玩到大的,她用的熟練著呢。


    隻是這回她實在不走運了,竟踢到了鐵板。


    ——不要說張知勁這個看慣了她各種手段的人,吃過虧不上當。


    就是她以為的合該為了她挺身而出的顧挺之,也與她希望的情形相差甚大。


    ——隻見在她那樣說了後,顧挺之故意曲解她話中的意思,送水推舟:


    “可不是!五姐沒說我還沒想起來,你一說,那就更應該答應張知勁的了。


    我知道五姐自來心地良善,最是見不得底下人人受苦,可張知勁說的也有道理。


    其實就是我也奇怪了。五姐無緣無故的怎麽到這窮鄉僻壤了?”


    常五小姐聞言,心咯噔一跳。還不待她辯解,顧挺之已為她找了理由。


    “隻怕是底下人挑唆的。”


    他怒極反笑,也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我雖然有幸出生富貴之家,一直以來都謹遵家中教誨,不敢給家族抹黑。但保不齊底下有那麽幾個偷奸耍滑、欺上瞞下之輩。


    這樣的人最是禍害,多少家族都是被他們害的家破人亡,查一查也好。五姐,你看呢?”


    常五小姐氣結,被他的話堵的心口疼。


    她不住地在心裏問: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都說顧挺之一直傾慕於她,這才一直沒有娶妻?她查看了一番,發現他呈現在外的也是非她不娶啊。要不然,她也不會準備答應再嫁給他。


    可眼前來看,太奇怪了。


    還有他說的那些話,什麽叫‘無緣無故的怎麽到這窮鄉僻壤了’,難道他知道了什麽?


    這怎麽行?想想被顧挺之懷疑後的後果……


    這時,怒火中燒的常五小姐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下。那些一直以來被她忽略的不對勁兒,也再次被她一一清晰地想起。


    比如:按照她們打算好的,她們應該在眼見為實後,就應該趕緊離開。


    一來讓張知勁他們無處辯解,二來也搶著當街把事傳出去。如此張知勁她們這個啞巴虧就吃定了。


    而不是留下來扯皮,給了張知勁他們辯白的機會。


    可顧挺之來的太可恨了。


    他們主仆三人還沒走到馬車旁邊兒,還沒碰到村裏人兒宣揚一下張知勁他們的醜事兒,他就來了。


    如今看這樣子,也不像是找張知勁的麻煩。


    常五小姐越想越不對,越想心越往下沉。


    驅凶避害是人的本能。尤其她這樣的千金小姐,顧忌的就更多了。


    這時,她更有一層後悔:早就聽說窮鄉僻壤出刁民,她幹嘛沒多帶人?


    如今讓自己翻臉都不敢。


    為怕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常五小姐決定躲了,先保全自身再說。反正丫頭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半真半假的賭氣,說了一句:“隨你,反正世弟總不會害我。”,便扭頭兒不語,給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被掃了麵子顧挺之也不惱。她抬手做了個手勢,當即便有幾個隨從越眾而出,三下五除二的將兩個丫頭抓了。


    劉二女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她不明白事情怎麽扯到那位大小姐身上的,太奇怪了,太突然了。


    隻看的她措手不及、眼花繚亂。都有一種自己腦子太笨的感覺。


    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至少這會兒她就很明白一個道理——她跟張知勁現在是一條繩子上拴的螞蚱。


    他們都急於洗脫汙名。


    這倒不是虛言。


    雖然因為張知勁是男的,倘若有外麵什麽流言,對他的影響幾乎微弱不計。


    但能有個清清白白的好名聲,誰想讓人往自己頭上潑汙水?


    正因為如此,當下她便十分注意張知勁,覺得他不會做徒勞無功的事。


    於是當張知勁需要時,她察言觀色正好挺身而出,將杖責所需的東西——長凳、板子給拿出來了。


    這事也隻能她做了。


    誰讓這院子裏,現在唯二的兩個自己家人兒,她與張知勁比起來,還是她更知道東西放在哪。


    其中長凳,這是家中原有的東西,打開門從屋裏搬出來,到不廢事兒。


    板子卻沒有,不過這也難不倒她。


    農家裏別的沒有,扁擔卻不缺——一家至少兩條,一條水擔挑水用,一條土擔挑土挑糞用。將扁擔上的繩子掛鉤除了,就是一條好板子。


    當然這樣的,是比不過專門兒打人的板子。可被打的人兒是誰?真用那種板子打人,恐怕沒幾下就把人打死了。


    到底是常五小姐的丫鬟,也不能太不給麵子。


    顧家的隨從萬事俱備,隻垂手等著張知勁示下,看到底打哪個,還是一塊打。


    張知勁當然不會讓他們失望。


    他來回看了一遍兩個丫頭,像是自言自語般開口:


    “按說應該先拿輕雨開刀,畢竟她是家生子,家裏人多心雜。但反過來說,就因為她是家生子,萬事更應該慎重。罷了,先從輕雪開始吧。”


    他擺擺手,一槌定音。


    兩個丫頭聞言,輕雨暫時鬆了一口氣。輕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兒,整個人慌作一團。


    求饒的話還沒說出口,那些隨從的動作更快……


    “疼,疼死了!”


    隨著仗起仗落,“嘭嘭嘭”的聲音不停。


    先不說劉二女看得心驚肉跳不忍直視。圍觀的婦人不住交頭接耳,評頭論足。


    隻說被打的輕雪,她覺得她快要疼死了。


    與輕雨本是家生子,不定常家哪個下人就與她是親戚想比,她是外麵買來的。


    在常家,一開始的時候真可謂孤身一人勢單力薄。


    這年頭,外麵的黎明百姓日子不好過,但大戶人家也沒太平到哪兒。


    就比如像她這樣外麵買來的丫頭。想安心呆在底下吧,多的是人無緣無故的欺負你。


    想往上爬吧,絆腳石更多。


    既然左右都逃不掉被欺負,她自然勇往直前。


    這其中,就有不少被她陷害被罰杖責的。


    那時,為了出氣,她還親眼去看過,當時隻覺得心裏痛快無比。


    但如今輪到她親身體會,她這才感受到被打者當時的絕望。


    真的是痛徹心扉!


    輕雪嘴早被堵住了,想叫也叫不出來,想招供也不能。


    “要是能昏過去就好了。”


    她無比迫切的希望著。


    終於——


    “將軍,人昏過去了!”


    行刑的隨從查看了一下,立即稟告。


    “還用說?用冷水潑醒!”


    顧挺之不耐煩的吩咐。完了,白了張知勁一眼:


    “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張知勁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以對。


    這當會兒,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的輕雪打了個哆嗦也醒了。


    明白自己的處境後,她哭也哭不出來了,心裏止不住的恨意湧上了心頭。


    她不僅恨張知勁和顧挺之,那些打他的隨從,還恨常五小姐和輕雨。


    一個見死不救。


    一個,明明兩個人都是一等丫鬟。憑什麽有好處時她比不過,挨打時還可著她一個人?


    難道家生子就那麽好?那幹嘛還從外麵買人。


    五小姐不是更看重輕雨嗎?那她幹嘛這麽死心,對五小姐忠心不二?是她們先不仁的,不能怪她先不義。


    輕雪不住地在心裏說服自己,終於越過了自己的心裏那道坎。在張知勁問她“可有話說”時,她不停地點頭。


    張知勁抬手示意了一下。有人上前將她嘴裏堵著的粗布除了。


    “我說!”


    剛踹了一大口氣,吐了一口血水,輕雪便趕緊說道,就怕遲一會兒,扳子又落回她身上。


    常五小姐震驚地扭回頭來,死死的盯著她。


    她剛才為什麽放手?


    除了上述那些原因外,也是因為相信輕雪不會輕易出賣她。


    畢竟平常清雪對她的忠心,她一概看在眼裏。要不然那麽多丫頭,憑什麽提你一個外麵買來的為一等,還讓貼身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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