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丈夫沒去世前的張伯書對劉二女來說是那是心頭肉的話,那現在的張伯書就是劉二女命根子都不為過。


    必要時候心頭肉狠狠心能挖了,命根子被奪可就等於奪命了,劉二女隻要想活她就不能忍。


    劉二女明白不能這樣下去了。


    畢竟有句話說得好‘生恩不及養恩大’。


    隻是心裏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了。


    若她是幹脆的人的話,她可能什麽都不想,橫衝直撞就過去了。


    但一來她的性格並不是那麽好改的,這讓她對人對事時十分膽怯。尤其是婆婆這種輕易就壓她一頭的角色。


    為了以防上前說不出話來,她指定在私下合計好了再行動。


    二來


    張伯書這一天安排的很合理。


    比如占據白天大部分時間的讀書事件。


    自古以來能讀書都是少數。


    除了權貴世族、百官耕讀,其他的人最起碼也得有些閑錢才可以讀書。


    說的好聽,而實際上呢?


    底層大部分老百姓隻不過維持溫飽,閑錢也有但想要讀書一般不可能。


    也所以能讀書在村裏真是能光宗耀祖的大事。


    誰敢在這上麵做手腳耽誤子弟讀書,不用多久隻半天你試試?


    其他村人罵你還是其次,張家元這些恨不得子侄出息的族中長輩就繞不了你。


    而且從另一頭來說劉二女母子之所以戰勝張楊氏靠的是誰?


    再比如吃飯?


    小孩子喜歡饞嘴很正常。


    他們家唯一差的就是劉二女不跟著一起吃飯。


    可分鍋吃飯這也不算差錯。


    村裏隻要不是分家,合在一起吃飯也不過是為了省事、省糧、省柴火,其實有很多巴不得不在一塊吃呢。


    像大戶人家有幾家是在一起吃的?多數都是各房吃各各房的。


    再說你好意思嗎?


    誰家有東西不是指著老人小孩吃?你孝敬不了老人好東西,老人不願意跟你一塊吃飯,你準能做到聽話吧!


    至於晚上睡覺問題,人家不是早有理由了嗎?


    何況,如今隻是輕易見不著兒子的麵而已。


    若有一天公婆發話過了明路要將孫子養在跟前呢?


    一個孝字壓在前,她說不出半個不字不說,可能你更別想見兒子一麵了。


    這事就是說到人前,人家問一句‘孩子是跟著身為秀才娘子的祖母還是跟著討過飯的親娘’,就能堵住你的嘴。


    劉二女在娘家時、丈夫去世前雖然也很苦,但有娘家、有丈夫頂在前麵,她什麽也不用想隻要老實幹活就行。


    丈夫去世後,這小一年下來她經曆了那麽多,可能不能一下子聰明百倍,可也學會用腦子想問題。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如今她如果敢強行找上門並不占理。


    想是這麽想,愛子之心不是這些正當理由能輕易消除的。


    劉二女的思子之心反而更濃了。


    這可能也是因為她就這一個孩子才舍不得。若她像村人一樣生十個八個的,每天顧不過來吃完飯就攆到街上,也不管有多髒、流沒流流鼻涕。那時她指定巴不得有人給她招呼一下孩子們呢。


    言歸正傳。


    既然對方用陽謀,劉二女決定她也亮堂堂的做事。


    伺候公婆天經地義。


    雖然張陳氏早說了不用她伺候,但為了見兒子隻能厚著臉皮上了。


    打定主意,劉二女硬著頭皮去了三房正屋。


    此時張家善和陳老丈都不在去赴宴去了。


    屋裏張陳氏在給張伯書他們發糖果,張伯書他們玩累了正偎依在她身邊,祖孫三人之間其樂融融。


    劉二女就在這時闖了進去。


    她一進去一下子把三人驚醒了,就像一塊石頭把平靜的河麵蕩起絲絲漣漪,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張陳氏飛快的微微皺了下眉頭。


    劉二女並不是深沉的人,她再怎麽掩蓋但其實所有心思都在臉麵上。


    她一來張陳氏就把她的心思連看帶猜的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張陳氏十分不高興。


    她這半輩子曆經磨難,比起去世的母兄,比起窮的吃不上飯的人,她過得比誰都好。


    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這不子嗣上她就對不起祖宗、丈夫。


    也不知他們夫妻命中無子還是怎麽著,她雖然生下來好幾胎,但都沒養大。


    本來以她們家的富庶,趁著亂世收養個孤兒,再換個地兒生活,從此誰也不知道這不是親生的,一家人和和美美,這也是挺好的法子。


    奈何張家善是個看重血脈親情的人,與其把家財便宜外人,他寧願留給有血緣的子侄。


    而且他也想家了。


    離家三十載,他老了,也更想落葉歸根,死了也埋在祖墳裏。


    以前天下不太平耽誤了行程,如今大良朝建立,他再也忍不住了。


    張陳氏對他是有感情的。


    出嫁從夫,她又自覺沒為丈夫留個後矮了一頭自然沒臉反對,這是其一。


    二來也是不得已。


    他們家的家財早就惹人眼紅了,張家善在時他能到處周旋那些人還顧忌忌諱一二。


    他們若分開?隻剩他們父女:一個年華不在的女的,一個孤老頭子,能攔得住那些豺狼虎豹?


    沒奈何隻能變賣家產,一家人一起奔波回鄉了。


    出發前他們父女也偷偷合計了。


    既然回鄉無可避免,那日後怎麽過就得對他們有利才行。


    首當其衝的就是過繼。


    張陳氏已是將將五十的人了,在想生個一男半女不可能。


    為夫納妾想都別想。


    還有陳老丈他眼看要跟著女兒女婿過活兒。為了以後計,過繼之人必須好好挑一挑。


    首先這個人必須年齡小,其次最好是孤兒,至少也得沒拖累在後頭。


    畢竟人小好調教能養的熟,沒拖累代表沒麻煩。


    這可是大事輕忽不得。


    畢竟這不僅是張陳氏的將來依靠也是陳老丈將來的依靠。


    誰知就那麽巧,回來人早過繼了,那麽好無可更改了。


    對張伯書張陳氏挺滿意的。


    她不滿意的是劉二女。


    她特想劉二女嫁人離開,隻是到底不現實。幸而劉二女還比較識時務一直沒往前湊,張陳氏正暗暗滿意。


    哪知她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她能趕走劉二女嘛?


    不能,不是她做事的手段是一回事。


    二來也是顧忌張伯書,不管怎樣,這也是他親娘。


    她拉攏他都來不及,慈愛樣子還沒做下來,那會當麵拉著猙獰麵目,這不是傻嗎?


    你裝我也裝,你有顧忌我也有顧忌。


    劉二女和張陳氏明明兩個心思,明明彼此間有種客氣到極致的尷尬,但為了張伯書倒都沒露餡。


    結果還不錯。


    最起碼這一天下來,張伯書享受著母愛,吃著以前想都沒想的飯食,直高興壞了。


    劉二女也高興,白天跟兒子待在一起不說,晚上兒子也回房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明兒再繼續時,張陳氏也在謀算。


    張伯書到底是過繼的,而她是後來的,這些天看是祖孫情深,但與劉二女想比她們之間的感情到底差了一層。


    可這種感情也不是不能彌補加深。


    要不然怎麽有生恩不及養恩大的話?


    隻是她得想方設法把劉二女這個絆腳石先挪到一邊去。否則隻是白費力氣罷了。


    其實如今她與劉二女算是合不來,可對她今兒敢來三房這點還是讚賞的。


    兵法雲知己知彼,在劉二女沒回來之前,對這個絆腳石她早不動聲色打聽清楚了,自然知道她的不容易。


    可讚同歸一回事,她確不會憐憫。


    她風風雨雨半百年,再軟的心也硬了。


    何況在她看來,她做的事並不虧欠劉二女母子。


    ——


    若她們一家子不回來,要不是張家元惠及族裏,劉二女一個女人養兒子吃頓飽飯都不容易,更別說讓張伯書過什麽好日子了。


    其他的需求,她去哪兒掙那份錢去?


    從古到今這天下可是男人的天下。


    在這鄉下,她想掙份閑錢都沒處去——


    做買賣得有本錢,而且村裏離縣城幾十裏遠,耽誤時間不說,安全也成問題。


    種地吧,哪有地?


    莊戶人家的地很少有記在女人名下的。


    而且有地的人家少,即使有地也不多。有好多人去租地,一年辛苦勞累,可刨除糧稅、租子,有時不倒貼都是好的。


    這山上倒是有藥材,可也不是啥珍貴品種,再加上早就有人每年都挖,根本輪不上你啊。


    南方倒是有織布,有繡花的。


    隻是他們這兒沒有織布的,地皮不一樣,要想從無到有沒錢沒本事真不行。


    至於繡花?那可是手藝,獨門技術。


    誰家有那份手藝不藏著掖著?就是傳也是可著自家。


    大部分女人們就是會縫縫補補,坊個線,搓個麻繩納鞋底兒。


    至於賣柴、賣野味、賣各色野菜蔬菜,買不了幾個錢不說,一個寡婦還不定惹什麽麻煩呢。


    當然要說來錢的也不是沒有,賣身為奴就可以,可一日為奴,三代不可科舉。


    除非不得已,真不可行。


    當然也可以再嫁個人家,人家也不在乎手指縫裏漏一點去。隻是那樣的人家什麽樣的女人娶不著?


    若再嫁個平常的,自己家都顧不上了,那管的了繼子?


    張陳氏已近五十,人生七十古來稀,她認為她活那麽大就不錯了。


    如此讓你好吃好喝能進學,日後還能得大筆錢財,隻要付出十幾年,將來母子還是母子,可不是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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