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一家客棧內,楚雲琛慢慢地擦拭著手中的短劍,劍上一點寒光刺得床榻上的人抬不起眼。


    恰在這時,鳴山撒藥的力度沒把握好,疼得他嘶哈亂叫。


    “鳴山啊,你這是把我當犯人折騰呢。”


    鳴山皺了皺鼻子,他下手確實沒個輕重,畢竟以前都是在私牢裏跟死士或者惡徒打交道,沒點手段怎麽行?


    再說了,這滿背的細密傷痕,他也不好下手啊。


    鳴山道:“吳老先生,您老人家快別說了,我再不給你上藥,你得疼抽抽過去。”


    沒錯,這個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老頭子,正是離開王府很久的吳老先生。


    鳴山記得,老頭子剛背上包袱走人的時候還是信心滿滿呢,現在整個人都蔫吧了,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哪知道她能對我下這個死手......”


    吳老先生小聲嘟囔。


    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楚雲琛聞言,把手中的短劍隨意地扔在了桌上。


    “是嗎?先生若是不說,我還以為先生是特意以身試險。”


    吳老先生訕訕,事兒呢,的確就是這麽回事兒,雖然他也知道楚雲琛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謊言,但還是沒想到他會直接戳穿自己。


    楚雲琛搬了把椅子坐在吳老先生對麵,神色不辨喜怒。


    “一年沒見,先生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狼狽。”


    吳老先生老臉一紅,想要直起身子辯駁,結果被鳴山一把藥粉灑在背上,又立馬趴了回去。


    “是啊,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師妹她就是這麽心狠手辣,你可千萬不能讓小蘇和她撞見啊。”


    楚雲琛用冷峭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究竟是她們不能撞見,還是先生你,不想讓她們撞見?”


    吳老先生在這樣深沉的目光裏很快敗下陣來,他甕聲甕氣道:“有什麽區別?一別多年,誰知道她會不會像對待我一樣對待小蘇?我倒是皮糙肉厚不怕什麽,小蘇瘦得跟骨架子似的,你也舍得?”


    楚雲琛當然舍不得。


    他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先生與前輩之間的糾葛,我無從置喙,但蘇瑾與前輩之間的糾葛,我也不會替她做決定。”


    “那小蘇要是知道我師妹來了平城,必然是要去見她的。”


    吳老先生可沒忘了當時自己和她提起師妹時她眼底流露出的想念。


    “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楚雲琛審視著吳老先生滿身的傷痕,這傷痕雖然看著唬人,但有功夫底子的人一眼便知,這隻是傷到表皮,而對於蘇瑾的師父,那位精通人體經脈穴位又練就獨門武功的前輩來說,想要重傷吳老先生簡直是易如反掌。


    更何況吳老先生早年走南闖北,身體還算硬朗,經得起折騰。


    對於這位神秘的前輩,楚雲琛並無探究之意,但對方出手傷人卻不滅口,到底是何用意,這一點不得不令人警惕。


    而且眼下這個特殊的時期,她突然出現在平城,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傍晚,蘇瑾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楊二郎的燒退了些,楊老太高興得跟廚房借了個小灶,給小孫子小孫女煮起了粥。


    家裏早已揭不開鍋的兄妹倆,聞著米粥的清香,口水流了三裏地,扒著灶台不肯撒手。


    楊老太怕濃煙熏著他倆,讓李氏帶兩個孩子出去玩。


    蘇瑾換下問診時的衣服,和陶大夫等人在空曠的地方輪流熏艾除晦,餘光裏瞥見被李氏從廚房裏牽出來的楊小妹。


    她腰間的繩結再一次吸引了蘇瑾的注意。


    這是一個帶著鮮明的個人特征的打結法,獨特到蘇瑾一眼就確定了這個結的主人。


    可世界真的這麽小嗎?


    消失了這麽多年的人,又一次憑空出現了。


    而這個結的打法,除了它的主人,隻有蘇瑾知道,那麽對方在楊小妹身上打這個結的目的是什麽?


    暗示她?還是警告她?


    ......


    夜晚。


    蘇瑾慢慢揭開纏繞在楚雲琛胸前的血巾,他忍耐力非同常人,即使深可見骨的傷口,換藥時也雲淡風輕。


    饒是如此,蘇瑾仍然放輕動作,以免扯著他的傷口。


    “還沒好嗎?”


    楚雲琛冷不丁問道。


    蘇瑾抬頭:“怎麽,疼嗎?”


    楚雲琛看著她,“不,癢。”


    心裏癢。


    她微涼的指尖在他的胸前遊弋,若是以前也就罷了,如今他越來越難以自持,這樣溫吞的換藥簡直是在他的心上撓癢。


    蘇瑾:......


    換好藥後,蘇瑾開始收拾東西,楚雲琛看著她的動作,忽然道:“你似乎有話問我。”


    不是疑問,是肯定。


    蘇瑾心中默默歎氣,這個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這樣了解。


    她抿了抿唇,這是她欲言又止的表現,楚雲琛直起身,把猶自沉思的蘇瑾一把拉到自己的懷裏,與她近在咫尺。


    這樣比剛才若即若離的感覺好太多了。


    蘇瑾一驚,“幹什麽,你的傷口剛包紮好,一會兒又要滲血了。”


    楚雲琛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他微微偏頭,蘇瑾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還有凸起的喉結。


    蘇瑾移開目光,“不知道問這個問題合不合適......若不合適,你能不能當我什麽都沒說?”


    “沒什麽不合適的。”


    蘇瑾很少會因為問他問題而猶豫,能讓她這樣糾結的,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問題是關於他的。


    她難得主動了解他。


    “你——”


    蘇瑾感覺自己腦子裏麵全是問題,卻不知道該從哪一個開口顯得較為合適,思來想去,她挑了個最簡單的。


    “你真的不過生辰嗎?”


    蘇瑾說完,明顯感覺到楚雲琛在她腰間摩挲的手頓了頓。


    她忙道:“就當我沒問。”


    這個傳言一直流傳在各國權貴之間,她也是偶爾聽過幾次,沒能拚湊出全貌,而且她來到楚國快一年,從未見過朔王府上下有人提及過楚雲琛生辰的事。


    她本來也不在意這些,畢竟她連自己的生辰是什麽時候都不知道,但她今日想起了師父,就順帶著想起來,師父告訴過她,要用真心回應真心。


    她從前沒有真心,自然無從回應,但現在,她決定試著把從前的那些執念都拋開,把值得她珍惜的人和事留在心裏。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她想陪他過生辰,想在他的生命裏寫下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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