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前,蘇瑾和鳴山趕到了平城,因為近期戰事,流民也聚集在城郊,加上城中流傳疫病,城門處的審查很是嚴格。


    等待檢查的過程中,蘇瑾聽見流民中有人交頭接耳,說今日城外又起了戰事,朔王爺此刻正在迎戰。


    “朔王爺定能將敵國打得屁滾尿流!”


    “是啊,聽說齊國太子都氣得吐血了。”


    蘇瑾垂眸,原來楚雲琛此刻正在與齊衛兩軍交戰。


    無聲地攥緊了拳頭,蘇瑾希望他所向披靡,更希望他安然無虞。


    一進城,就感受到了不同尋常。這種蕭瑟的場景蘇瑾也見過一次,那是在燕國城破的時候。


    山河破碎,民生凋敝。


    鳴山進城後便不再隱藏身份,徑直奔向城內府衙,而蘇瑾則循著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安康醫館搭建的帳篷。


    這是蘇瑾在信上告訴他們的,也正是在搭建起義診帳篷後,平城的病患才得以收治,不至於因患者在家中無法徹底防治而導致疫病一傳十十傳百。


    這裏的帳篷完全是仿白橋鎮而建,蘇瑾遠遠瞧著,一時像是又回到了白橋鎮一般。


    一問才知,是楚雲琛來平城後,撥了一部分人手和錢糧用以救治疫病,而這些帳篷的規格形製,包括如今的救治方法,都是依照蘇瑾的方法去做的。


    見蘇瑾臉上覆著麵巾,又是一個人形單影隻,有一個年輕的書生小跑著過來,頭上的綸巾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


    “這位姑娘,這裏是疫區,姑娘若是身體無恙,還是站遠些為好。若是想進去找大夫,請隨我來。”


    蘇瑾道:“我來找人。”


    “找誰?”書生詫異。


    蘇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前麵有一聲驚慌的喊聲:“大夫!大夫!快來人啊,我家二郎他忽然吐血了!”


    蘇瑾瞳孔驟然一縮,七竅中的某一竅出血,正是疫情變種的特征。


    她急忙奔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後麵的書生喊道:


    “誒,那是疫區,不能隨便進去!”


    很多人都循聲趕來,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個小孩的病情。


    抱著孩子的,應是孩子的母親,此刻正撕心裂肺地哭倒在地上,“老天爺你睜開眼睛看看啊,我的二郎還沒過三歲生辰,你不能把它從我身邊搶走啊!”


    旁邊的孩子父親焦急地向四周大喊著:“郎中呢?陶大夫呢!”


    蘇瑾擠進人群,蹲下身檢查小孩的脈搏,果然和那三個男子的脈象一模一樣!


    由於人群擁擠,小孩的呼吸肉眼可見地急促起來,臉也漲得通紅,蘇瑾向四周道:“大家散開一點,孩子快喘不上氣了。”


    眾人紛紛散開,不遠處,幾個年齡各異衣著不同的醫者忙不迭地跑過來,其中兩人看著年輕些,手中拿著藥箱。


    那個在外麵和蘇瑾說話的書生也跑了進來,看見蘇瑾的舉動他大驚,“姑娘,快起來,這孩子得了疫病,不能貿然接觸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句話吸引,集中在了蘇瑾的身上,蘇瑾仰起頭,看著因為人群擁擠而衣衫淩亂的醫者們,平靜道:“哪位是陶大夫?”


    為首的中年人氣喘籲籲,“我是,敢問姑娘是......”


    陶義有些猶疑,一個猜想在他心中浮現,卻不敢說出口。


    “我是蘇瑾。”


    ......


    蘇醫女來平城治療疫病了!


    短暫的驚詫過後,幾人拆了一張門板,就地搭了一個簡易的床架,蘇瑾示意楊氏夫婦將楊二郎放上去,自己則將隨身攜帶的針囊拿了出來,比起旁邊的醫者手忙腳亂地從淩亂的藥箱裏扒拉,要省時間得多。


    但不是每個醫者都能忍受袖口處常年有一個不算小的針囊,冬日裏格外礙事,夏日裏又極其累贅。


    但蘇瑾從學醫的那天起,針囊就沒有離開過袖口,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保命。


    “大夫,女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二郎......”


    說話人是孩子的奶奶楊老太,剛才孩子突然吐血,是孩子奶奶第一時間去找了大夫,許是年事已高又來回折騰,老人的麵色有些不好。


    蘇瑾道:“我會盡力的,您先坐下歇著吧。”


    不像陶大夫他們那樣言辭懇切,反而平靜地好像置身之外一般,楊老太心裏一揪一揪,始終放不下心來。


    這孩子體內的毒已經發作,來不及去煎藥化毒,於是蘇瑾隻能兵行險招,用針灸逼出楊二郎體內的毒。


    但這個方法,對於其他學習正經醫術的醫者來說,實在聞所未聞,畢竟大家平日裏也就看個跌打損傷、風寒濕熱,“毒”之一物距離他們太過遙遠。


    這些淳樸的百姓,還不知道這場疫病的來源是人為煉製的毒。


    就連蘇瑾,也從未在孩子身上用過這個方法,小孩子與大人的體質不同,稍有不慎就會導致一些急症的出現,若是毒素未能順利逼出,反而在體內遊走,甚至蔓延全身,人很可能在幾息之間就沒了。


    而蘇瑾行醫用藥的風格又向來霸道,如何把握好這個度,既能把毒素清出來,又不至於傷到楊二郎的肺腑,對於蘇瑾來說並不容易。


    在場聞訊趕來的醫者中,陶義最擅針灸,還有一名於大夫最擅小兒疑難雜症,蘇瑾讓他們與自己互相配合,這樣才能增加勝算。


    她垂眸思考從哪個穴位開始更為合適。


    楊二郎的母親李氏緊張地看著木板上麵色慘白的楊二郎,想到他今天中午還鬧著要出去玩,她為了讓他睡覺,還不肯帶他出去......


    李氏心裏像針刺了一樣的疼,她撲在丈夫楊武身上無聲啜泣。


    “是不是我太粗心了,我沒看好孩子......”


    楊武拍著她的肩膀,小聲道:“你哪裏粗心了?別這麽想啊,聽話,一會二郎醒過來看見娘哭了,他也要跟著哭的。”


    可楊二郎到底能不能醒過來,楊武自己心裏也是七上八下,他隻能一眼不錯地盯著孩子,眼裏再容不下別的。


    李氏一聽反而哭得更加洶湧,又怕影響到蘇瑾等人,隻能緊緊地咬住嘴唇,眼淚把楊武的肩頭打濕一片。


    楊老太看著夫婦二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嘴裏不斷呢喃著“老天保佑”。


    每個人都真切地感受到死神降臨在身邊的恐慌感,今天是楊二郎,明天就可能是自己,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中,他們聽到了一個清冷而有力量的聲音。


    “能救,準備下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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