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母害死過人。”


    進了茶館的隔間,高若直截了當地說。


    “誰沒害死過人?你沒害死過人?”


    蘇瑾氣定神閑反問。


    高若愣住,又道:“她害死了一個不該害的人。”


    蘇瑾端詳她,雖然人仍是神采奕奕,但神色間露出疲態,且眼睛泛紅,嘴角生瘡,看來是上火了。


    “喝點茶降降火。”蘇瑾把茶碗推給她。


    “多謝你不計前嫌。”


    高若認真道。


    她本以為自上次在泰安侯府一別,她與蘇瑾再無話可說,可如今心煩意亂時,她最想找的人竟是蘇瑾,而蘇瑾也坦然接納她。


    蘇瑾笑笑沒說話。


    高若不知道,蘇瑾不是大度,她隻是從不把與自己無關的事放心上,更不用說由此生什麽嫌隙。


    “你說得不錯,我找到了當年的乳母,這才知道,原來乳母嗜酒,那藥方子裏加的是與酒相克的東西,小世子才剛出生,哪裏受得住,便一命嗚呼。”


    “至於我那姨父,也的確不無辜。我姨母當年嫁進侯府時,他有一個寵愛已久的通房,後來她死了,一屍兩命,所以他怪姨母,因為是姨母把她害死的。他讓鳳姨娘幫著,在他和姨母的孩子身上動手,真是下作。”


    “這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


    “對,這麽些年了,每個人都被這事纏著,矛盾和猜忌就像繩索上的結一樣越纏越大。”


    蘇瑾道:“看起來你不信這個說辭。”


    高若道:“我自然不信,姨母為人大度,是當家主母,怎會容不下一個通房?”


    蘇瑾道:“高姑娘,時間太久了,不會有人允許你舊事重提。”


    “可......”“即便那是你姨母。”


    蘇瑾和高若同時開口。


    高若很愛她的姨母,可在很多人眼裏親情不值一提。權勢,名聲,他們有更重要的東西去守護。


    如果高若沒有在這上麵碰壁,她也不會來找自己。


    “你說得對,這些我都明白。”


    高若自嘲,“你是不是以為我又要做什麽?其實不是,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退縮了,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我姓高,我背後還有一個家族,我還有弟弟妹妹叔叔嬸嬸,容不得我這般任性。”


    “姨母總說人和棋一樣有不得已之時,現在我知道了。”


    原來高若比她想象中還要謹慎,蘇瑾本以為她是遭到了親族的阻攔,沒想到是她自己截停了那個一腔孤勇的自己。


    再勇敢的少女,也很難脫下這層世家大族的外殼,它包裹著她,讓她寸步難行。


    “這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呢?說要為姨母報仇的人是我,臨陣脫逃的也是我。”


    “人隻有無欲無求,才能無畏無懼。你之所以有所顧忌,是因為你不想因自己一時衝動牽連到其他親族,你姨母也是一樣,她若是真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就不至於把自己逼得鬱鬱寡歡。世家大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收拾殘局的能力,這便是當下最正確的選擇,你一味自責下去,隻能變成下一個泰安侯夫人。”


    “那我的心呢,我的心也認可這樣無情無義的我自己嗎?”


    “君子論跡不論心,更何況你的心本來就該聽你掌控。”


    過了很久,高若才道:“這一個月來,我總是心裏沉甸甸的,又想問問姨母當年的事,又怕和姨母生嫌隙。如果你是我,你問還是不問?”


    蘇瑾挑眉,她本人從沒有這樣的求知欲,除了跟她自己切身相關的事,她一概不操心。


    “我不是你,不會與你感同身受。”


    高若仍追問:“倘若同樣的事發生在你的身上,你也能如此......冷靜嗎?”


    蘇瑾想,也許高若真正想說的是冷漠吧。


    高若認真地望著她,似乎一定要聽到答案,蘇瑾皺眉,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像高若這樣的天之驕女天真得可怕。


    不說不行,說出來的答案她又不想聽。


    於是蘇瑾傾身,看著高若明麗的雙眸,“倘若同樣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我隻會竭力擺脫它給我帶來的困擾,要麽徹底忘掉它,要麽徹底解決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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