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做得不好,不怪你。”


    蘇瑾溫聲道。


    就像藥方需要藥引一樣,人的情緒也是需要被引導著才能發散的,而蘇瑾的話就是王芸的藥引,一個在自我厭棄和自我保護中不停輾轉的人難免會覺得疲憊,她需要有人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


    於是王芸的心結被蘇瑾打開。


    這些年來王芸的日子遠比外人看到的複雜,她是王家的掌上明珠,但明珠若照看不好也會蒙塵,聽著聽著蘇瑾忽然想,若身為父母真的就擁有了對兒女殺生予奪的權力,那為人子女真是一件苦命的差事。


    醫人的時候需要望聞問切,多方探查,才能開出最合適的藥方,但醫心的時候不是這樣,身體破碎的人需要救治,但心裏破碎的人渴望聆聽。


    蘇瑾是極好的聆聽者,她天生比別人多一分敏感,而這份敏感又被她用在體察人心上,所以她與王芸的喜怒在這一刻互通,而王芸缺少一個能與她感同身受的人,或許從前趙疏算一個,可趙疏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被她的父母趕了出去。


    “這不怪你。”


    在王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蘇瑾再一次說道。


    “我還要去嫁給一個我並不喜歡的男子,我連肅國公世子的麵都沒見過!”


    蘇瑾默了默,“肅國公世子品行尚可。”


    “他還有一個未出嫁的妹妹,自古姑嫂相處就是難題,我又該如何去應對?”


    蘇瑾又默了默,“林姑娘人也不錯。”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王芸攤開手,“我不知道肅國公府需要一個什麽樣的兒媳,我甚至不知嫁去肅國公府還能不能再彈琴,我為什麽要去麵對一個全然陌生的家庭?就因為我是王家的女兒嗎?若是這樣的話,我為什麽不和我大姐姐一起死在數年前的那個雪天?”


    蘇瑾這次沒有接她的話,王芸的問題又何嚐不是她曾經的疑問,可問題就在於老天爺不肯收她,所以就算是苟延殘喘,不也得活著嗎。


    那麽既然活著,為何不盡可能讓自己活得好些呢?


    “你若真的這般不願意,為何當初要那麽勉強自己?隻為了一時的安穩,搭上後半生的後悔,這合算嗎?”


    “因為在場的除了我還有我的父親母親,我怎麽可能當著他們的麵說不?我,我連母親給我的香囊都不敢不掛!”


    “人總要做取舍的,”蘇瑾看著王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既然日子沒法兩全其美地過,那總該舍棄一樣好擁有另一樣,兩害相權,取其輕。若瞻前顧後不能早下決斷,那往後的每一天都會是一樣的痛苦。”


    王芸聽著蘇瑾的話,表情茫然而又彷徨,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即使是從小到大唯一一個能夠聽懂她弦外之音的趙疏,也無法完全了解她的難處。


    但蘇瑾不一樣,她也是女子,且她隻是一個世人眼中下九流的醫女,可她說出來的話,讓王芸如夢初醒。


    翻了年她就十五了,早已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小姑娘,有些事情,早就該自己做決斷。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生在和樂融融的家庭裏,但若在這樣的家庭裏都依然選擇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才是最大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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