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沒有動,隻是密密麻麻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她的身邊是一棵粗壯的大樹,她眨了眨眼,靜靜地與這棵大樹並立著,等待箭矢的降臨。


    就在它破空而出的那一瞬間,整片竹林裏發出“咻”的一聲,蘇瑾全身的神經繃緊,她沉靜的瞳孔裏倒映著箭簇的軌跡,以一種勢不可擋的速度逼近她。


    蘇瑾一步都不曾動。


    箭矢擦著蘇瑾的耳邊掠過,蘇瑾的發絲被它帶起來的勁風掀起,劃出淩亂的弧度,給蘇瑾的視線帶來片刻的模糊。


    等她的眼前再次清晰時,她已經聽到了身後的一聲悶哼,這樣的聲音蘇瑾不久前剛剛就聽到過一次。


    是人失去意識倒地的聲音。


    衛冉尖叫起來,蘇瑾的意識回籠。


    地上倒下的人是琳夫人身邊的丫鬟,傷在小臂,不大可能致死,應該是疼暈過去了。


    “把嘴閉上!”


    尚處在震驚中的琳夫人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卻還是上前捂住衛冉的嘴,這支突如其來的箭讓她們渾身發軟失去反抗的力氣,衛冉即使內心十分抗拒,也無法阻止琳夫人將手覆在她的嘴上。


    阿英原本還算鎮定,卻在看見蘇瑾的那一刻徹底呆愣住:“蘇瑾?你怎麽會在這?”


    蘇瑾踏著竹林裏濕軟的土地走近她們,而身後也終於有了動靜,覆雪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帶了幾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將她們控製起來。


    蘇瑾沒有在意,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那個丫鬟的脈搏和呼吸,雖然微弱,但的確還在,出手之人並不打算置她於死地。


    她從隨身的荷包裏抽出一條帕子將丫鬟的上臂紮緊,以免血液倒流。


    做好一切後,她從這個丫鬟的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來,上下翻看。


    琳夫人震驚不已:“阿、阿綠怎麽會帶著匕首?”


    覆雪見狀,剛想上前和蘇瑾一起查看,就看見楚雲琛走近蘇瑾,站在她的身後,於是覆雪又停住了腳步。


    蘇瑾知道身後有人,她以為是覆雪:“沒有淬毒,隻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不過看她的手,是一雙很有力量的手。”


    常年做苦力活的下等丫鬟的雙手都不會多麽細膩光滑,但這個丫鬟的手心和虎口都有一層薄繭,這是常年拿兵器的人才會形成的痕跡。


    “是,她的動作很果斷,應該是訓練過的。”


    聽到這久違的聲音,蘇瑾頓時起身回頭,果然看見了麵色冷峻的楚雲琛。


    她沒有猜錯,窗外若隱若現的馬蹄聲、林中那勢不可擋的一箭,全都是來自於楚雲琛。


    他依然身姿挺拔,沉穩果斷,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丫鬟,但蘇瑾發現,他的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黑。


    “王爺的箭很及時。”


    覆雪已經帶人將驚魂未定的衛冉和琳夫人,以及地上昏迷的丫鬟帶走,此時紫竹林裏隻剩下蘇瑾和楚雲琛二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和土腥氣,二人卻沒有任何的不適。


    “為何不閃開?”


    他記得,當時蘇瑾轉過身來的那一瞬,他還沒有鬆開弓弦,蘇瑾明明有時間躲開。


    總不能是嚇傻了。


    蘇瑾想了想說:“一是怕驚動身後的人,二是我認為,箭的目標不在我。”


    楚雲琛淡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你猜出是本王了?”


    蘇瑾點頭,“雖然很不敢相信,但我還是想堅持自己的判斷。”


    楚雲琛與她一起往竹林外麵走,越遠離竹林,空氣越清新。


    “也就是說,你是在拿命來賭勝負?蘇瑾,你的膽子——真是比本王想象中還要大。”


    楚雲琛揶揄的聲音在頭頂傳來,蘇瑾聳聳肩。


    “算是吧,這樣的賭局,大多數時候我確信自己能贏。”


    楚雲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蘇瑾,蘇瑾這種獨特的處事態度總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燕國滅亡之前,他從未見過她。


    “你是怎麽察覺到琳夫人有異的?”


    “她的舉止很奇怪,”蘇瑾認真地說,“從一開始她就大肆張揚要讓我去給她看病,甚至連回京城都等不得,直接要我去找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著急。”


    “後來我發現她喝的湯藥裏有一位白術,王爺知道白術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楚雲琛挑眉,“我隻知道白術益肺。”


    這還是昭夫人生病後,他從吳老先生那裏學到的知識。


    蘇瑾眼角彎了彎,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想要當一把老學究,但楚雲琛啞口的樣子,真是很少見呢。


    蘇瑾抬起下巴,用氣聲道:


    “白術可用來安胎。”


    楚雲琛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蘇瑾的能力毋庸置疑,這麽說,琳夫人有孕了?


    “她自己知曉嗎?”


    看她今日和衛冉扭打起來不管不顧的樣子,倒不像是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後能做的事。


    蘇瑾道:“應該是不知曉的,以她的身份,她沒有理由懷著淳王爺的孩子去和一個瘋子拚命。”


    “而且,我懷疑衛衍也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情了。”


    “怎麽說?”


    “白術雖然可以安胎,但陰虛火旺的人不能服用,而琳夫人,剛好屬於陰虛火旺的人群。”


    “我不能確定,她的藥到底是為了安胎還是為了索命。”


    楚雲琛出現在皇莊時沒有驚動任何人,等衛冉和琳夫人被覆雪帶人押回房間後,其他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朔王來了。


    不過在場的大多是名門貴婦,即使滿心疑慮也不能追著楚雲琛詢問,隻好按耐住焦急,在各自的房間裏待著。


    楚雲琛在皇莊有自己的房間,雖然自建成後也沒來過幾次,但嬤嬤們一直打掃將其得一塵不染。


    “她們坐不住的,等到明日再不放人,或許就要鬧起來了。”


    蘇瑾看著一位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在楚雲琛的房外探頭探腦了半天,最後終於放棄,淡淡說道。


    “今夜勞你受累,需要什麽就告訴我,我會保證你的一切步驟不被打斷。”


    蘇瑾明白他的意思。


    琳夫人身上的病蘇瑾已經告訴楚雲琛了,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抑製住了病情,但目前來看,單單與琳夫人進行簡單的肢體接觸還不至於被她傳染。


    但任何一位醫者都知道花柳病太容易擴散了,一方用過的帕子,一盞用過的茶杯,都有可能使人感染。


    衛衍要利用琳夫人對付肅國公夫人,而那個丫鬟正是看琳夫人不肯配合、衛衍又不知所蹤才決定對她下手。


    可琳夫人是他們的棋子,一個棋子敢對另一個棋子下手,說明了什麽?


    “說明,琳夫人在她的眼裏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楚雲琛淡淡地說。


    如果那個丫鬟因為不滿意琳夫人的猶豫不決,而決定冒險親自動手,對這座皇莊的吃食或用具動手腳,那麽誰能保證,今日出現在這裏的人不會染上琳夫人的病呢?


    今晚,是對一個醫者的極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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