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家不遠有條很大的馬路,平時晚上經常會有人在這條路的人行道上散步,我一邊捏脖子一邊看路上的車流,二叔問道:“今天去幹什麽了?”


    “和朋友出去玩了。”我說道。


    “女朋友?”二叔側臉看著我,說道。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呢,就是普通朋友。”


    二叔捏了下我的肩膀,鄭重的說道:“你這個年紀也該找女朋友準備結婚了,早點讓我抱侄孫。”


    “別急,您五十多歲正是奮鬥的年紀,現在結婚也不遲,男人越老越香聽過沒。”我貧道。


    二叔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你這張嘴要是能用在別的地方就好了。”


    “誒,說起來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揉著腦袋問道。


    “不想我回來?”二叔說道。


    我撇了撇嘴,開玩笑道:“多少有點吧,所以那邊怎麽樣?”


    “地毯式搜索。”二叔說道:“楊斌在那,我在不在區別不大。”


    我笑著說道:“你這麽放心楊老板,怎麽就是感覺看老施不順眼呢。”


    二叔從襯衫口袋裏掏出來一支香煙,說道:“他那個人,太不靠譜,不過你別看他表麵油滑,他也有真的認定一個人或一件事情的時候。”


    “誒,怎麽你全在誇他呢,不是不喜歡他嗎。”我抬頭看著二叔。


    “哼。”二叔眼神有些複雜,但他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想法,深灰色的瞳孔裏看不出一點信息。二叔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幾秒後煙從嘴唇的縫隙裏淌了出來。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我關懷後,隨口問了一句:“你讓楊斌找的是什麽,那種玉璜?”


    二叔停下腳步,皺起眉頭看著我,道:“你已經連這個都知道了?”


    “知道一點吧。”我裝作不在意是樣子繼續往前踱步。


    “聽句勸。”二叔沒有如我想象的一樣發火,而是歎了一口氣:“不要再深入了,你陷入的程度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你知道我不是一個能聽勸的人。”我眼看二叔十分平靜,於是開始交心道。


    二叔聽完沉默了幾秒,道:“你也看到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回家吃飯,你要是有點什麽三長兩短,怎麽辦?”


    “我有分寸,我隻想把想要查的事情全部查完,這之後我就聽你們的,找個媳婦安穩過日子。”我話說一半,二叔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二叔說道:“有些事不是你能承受的,大人做的事都有大人的道理。”


    “我也不算小孩了嘛。”我轉過頭看著二叔,黑發裏夾雜的銀絲在路燈下閃光。


    二叔拍了我一把:“再過二十年你也是小孩。”


    “既然是小孩,那包個紅包給我。”我扯皮道。


    不曾想二叔從口袋裏真拿出來一個皮夾,我撒開二叔連忙擺手:“開玩笑的,不要不要。”


    “平時夠花嗎,你那個店的流水我這裏可記得清楚,自從張成祁玩失蹤,我接管下來之後算是我盤口裏最賠錢的了。”二叔手上還拿著皮夾,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我哭笑不得,說道:“放心,我又不沾賭毒,連煙都不抽,哪有這麽多花錢的地方。”


    二叔把皮夾放了回去,囑咐了一句:“聽勸吧,你爺爺奶奶,你爸你媽在我身上擔驚受怕的夠多了,你再這樣,就是你沒良心了。”


    “這話說的,感覺您罵自己沒良心呢。”我對二叔開玩笑道。


    我二叔聽完後,表情細微的怔了一下,說道:“確實是這樣,但我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都一樣。”我捏著二叔的肩膀。


    二叔點了點頭,之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走回了家。我沒有太在意這一段對話,和白氿微信上聊天聊到十一點多就關燈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我騎著家裏的電動車去了河西公園,立秋之後氣溫下降的很快,一下就沒有之前夏天時那種熱浪拂麵的感覺了。我依次給白氿與老施打了電話,約好在狗頭軍師的老房子外麵碰頭,之後我就騎車去到了狗頭軍師的住址。


    今天十分反常,椅子上是空著的,狗頭軍師沒有坐在門外,我心底漾起一絲不安。


    “大爺爺?”我敲了兩下門,但並沒有人回應。於是我走到臥室的窗戶外,又敲了幾下窗戶,窗內用布簾遮著,看不見裏麵的情形。


    “老頭出門遛彎去了?”我心裏說道,於是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準備等等,也順便等老施他們兩個人過來,沉下心來之後,我卻忽然聞到門縫裏傳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心裏有些慌張,想到狗頭軍師昨天說話的神情,仿佛他知道打開六角方盒後可能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我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默念著千萬不要出事,顫顫的走到房間窗戶的邊上。


    這種窗戶還是那種五六十年代的老防盜窗,木頭的老化已經相當嚴重了,我把手伸進鐵柵欄裏,試著用力推了一下窗框,果然木頭傳來裂開的細碎聲音。


    “這算損壞他人財產嗎?”我心說:“算了,現在不知道是什麽狀況,弄開看看再說。”


    我兩隻手在窗框上用力一推,木頭窗框的幾個邊角逐漸裂開,最後整扇窗戶被我推了下去,地板上隨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那股奇怪的味道更重了,我連忙用手扒開布簾,就看到昏暗的房間裏,牆邊擺了一張老式鐵架床,床上麵蓋著被子,裏麵好像躺著一個人形的東西。


    “大爺爺?”我對著房間裏大聲吼了一嗓子,被子底下沒有任何動靜。雖然入秋,但也不至於蓋被子蓋的如此反常,我心裏一下毛了起來,也來不及細想,走到大門前就狠狠地踹了一腳門,明顯感覺到有東西在裏麵晃動。這種房子不上鎖,裏麵一般都是用又長又粗的木棍做成門閂卡住整扇門,我又用力踹了一腳,隻聽見裏麵有木頭斷裂的聲音,隨後門栓掉在地上,大門被打開。


    我連忙跑進房間裏,走到那張床旁邊,現在非常可以確定那股奇怪的味道就是從這床被子底下傳出來的。我看著被子,卻心生膽怯,有點不敢掀開,生怕會看到我設想的場麵。但隨後還是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心跳,捏住被子的一角,用力往斜方向一掀,不少灰塵被揚起來,我咳嗽了幾下,視線重新放回床上。


    狗頭軍師就側躺在床上,眼睛睜著,瞳孔很渾濁,但表情卻很平淡,平淡到沒有表情,他的嘴巴微張著,露出的皮膚都有些肉眼可見的浮腫。


    這個外號叫做狗頭軍師的大爺爺死了,當這個場麵真正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反而非常平靜,並沒有我想象的歇斯底裏的崩潰。當然,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現在該做什麽,該想什麽。我在這個房間裏駐足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外麵的房間,我帶來的兩箱隨手禮還在老地方放著,在這個房間裏掃視了一圈,我偶然間看到香爐上的香換過了,底下的香灰也是新的,我隨即發現香爐下的異樣,上手握住香爐,果然可以動,我把香爐順時針轉了半圈,底下的櫃子裏有機關的聲音傳出來,隨後從櫃子裏掉出來一個盒子,我撿起一看,正是六角方盒,盒子已經被打開了,但裏麵卻是空的。


    有人拿走了裏麵的東西,或者狗頭軍師在這之前就把裏麵的東西藏了起來。我心裏其實更願意相信後者,隨後我的餘光注意到了香爐後牆上的一張黑白照片,這張照片我很眼熟,裏麵的人是狗頭軍師的父親,我的大太爺爺,我把相框從牆上取了下來,細細端詳著,很快就發現了右下角的照片有拚接的痕跡。


    狗頭軍師果然留了後手,我打碎相框,把照片從裏麵拿了出來,照片的反麵果然是黃色的古代紙張,但我暫時不知道應該怎麽把這張紙和照片分離開來,於是我把照片折好,塞到襯衫口袋裏。


    我重新走到裏屋,在床對麵的藤椅上坐了下來。看著對麵的狗頭軍師,我輕輕說了一句:“對不住。”


    說完話之後,眩暈感和反胃感忽然從我的胸口遍布到全身,我極度的不舒服,立即起身,從床頭櫃上拿走了半包煙和打火機,走到外麵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著地麵,用手肘撐著大腿,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顫抖,我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那種無法控製的顫抖才減弱了一些。我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用顫抖的嘴唇叼住,然後用打火機點燃香煙,吸了第一口。


    煤油味,燒焦的味道。


    這種味道進入肺部屬實不舒服,但我身上的顫抖漸漸平息了下來。我現在腦子裏全是昨天下午狗頭軍師坐在這裏抽煙的模樣,不知不覺中,我模仿著他的樣子,又抽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整支煙都被抽完。過了一會兒,我又顫抖起來,隨後我點著了第二支煙……


    過了十五分鍾,也可能是二十分鍾,我記不清楚這時續的是第幾支,隻看見老施和白氿先後來到這裏。


    “你怎麽在抽煙?”老施皺著眉頭看著我:“少學你二叔啊,你那個老不死親戚呢?”


    我沒有抬頭,隻是往裏指了指。


    “呦,門都壞了,別他媽昨個晚上被小偷光顧了。”老施跨進門檻,走進屋裏。


    白氿要跟上去,被我拉住了衣服。


    “你還會吸煙?”白氿用手扇散了煙氣,問我道。


    “剛學會的。”我看白氿好像很討厭煙味,於是用手指掐滅煙頭,把煙屁股扔到一邊。手指被灼傷的疼痛感,竟然意外讓我好受了些。


    “臥槽!臥槽!”老施從裏麵臉色煞白的走了出來,對著我說道:“這老不死的……死了!”


    我看著老施,微微點了點頭,問道:“這該怎麽處理呢。”


    “處理?”老施靠在牆上,深呼吸了一口,說道:“你們不是親戚麽,先通知他的兒女,孫子孫女……額,盡量就別說是和我們有關係了,就說來送禮,剛好瞧見不對勁,就進去看看,就發現他死了。”


    “好麻煩。”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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