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皇後放下打到一半的絡子,不甚在意道:“不過是封個美人,隻要陛下喜歡,封就封了,本宮何必去做那惡人?”


    “可是祝美人昨夜並未承寵,”秋穗接過小宮女送來的燕窩,放到鍾皇後麵前的小桌上,“陛下的晉封旨意一下,後宮之中頗有微詞。”


    “這後宮裏拈酸吃醋之事還少嗎?”鍾皇後兩指捏著銀勺的細柄輕輕攪了攪湯盅裏的冰糖燕窩,瞥了眼身側之人,“這也值當你拿到本宮麵前說嘴?”


    秋穗立刻跪下:“奴婢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鍾皇後吃了兩口燕窩,拿錦帕輕拭唇角,“起來吧。”


    秋穗起身,命人將湯盅端下去,上前替鍾皇後揉捏肩膀。


    鍾皇後眼眸微闔,靜了片刻才道:“晉封是樁喜事,本宮記得庫房裏還有兩匹顏色鮮亮的妝花緞,是太後賞下來的,一會兒和那盞九色琉璃蓮花燈一起送去秋水齋,討個好彩頭。”


    秋穗眼波一轉,福身道:“唯。”


    另一邊,華清宮。


    殿中的大香爐自獸口噴出縷縷香霧,沁脾香氣繚繞不散,滿室馥鬱,宛若置身花海之中。


    “祥露,你看我這臉可好全了?”


    榮貴妃親自對著妝台的鏡子看了一遍之後還是不放心,轉頭讓旁邊的祥露上前來,仔細瞧瞧。


    祥露湊近兩分,目光在美人嬌豔勝花的臉上逡巡片刻,麵露喜色:“好全了,奴婢瞧著比從前還好上兩分呢。娘娘的肌膚當真比剝了殼的雞蛋還白嫩。”


    榮貴妃最在意自己這張豔冠群芳的臉,聞言滿意一笑,隨手拿起妝台上那串碧璽香珠手串遞過去,“拿去戴著玩兒。”


    祥露歡喜地接了,福身道:“奴婢謝娘娘賞。”


    “起來吧。”榮貴妃打開妝台上的銀色盒子,用玉勺挖一小塊出來,對著鏡子在臉上細細塗勻。


    祥露則拿起檀木梳沾上桂花油,小心地梳理手下如雲如緞的青絲,就怕扯斷一根。


    榮貴妃抹完臉接著抹脖子,邊抹邊道:“太醫院這回還算盡心,新送來的玉容膏倒是比之前的珍珠膏好用些,玫瑰香氣也好聞。”


    祥露笑著道:“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兒,太醫院哪敢不盡心伺候?聽說第一個送的就是咱們華清宮呢,第二個才是長春宮。”


    “算他們會辦事兒。皇後那張臉,除了眼睛長得好看些,其餘皆寡淡無味,用什麽都一樣,白白浪費好東西。”


    “娘娘說的是。”


    榮貴妃輕輕哼了聲,從鏡子裏瞥她:“人可查出來了?”


    祥露道:“回娘娘的話,得禦賜香粉那宮女名叫楚流徵,之前在長春宮的書閣伺候,沒有主子賜名也就沒改名字。如今是禦前的奉茶宮女,娘娘曾在照雪堂見過她。”


    “是她。”榮貴妃塗抹玉容膏的手一頓,眼前晃過那張隻能稱得上清秀的臉來,精致的眉心微微一蹙,“她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特別之事。”祥露道,“陛下賞她的理由是她伺候盡心,奴婢也聽說她泡茶的手藝極好,倒是……”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麽?”榮貴妃皺眉,“她狐媚勾引陛下了?”


    “不是她。她是個規矩的,不規矩的是跟她同屋的一個叫彩月的奉茶宮女。”祥露不敢隱瞞,“娘娘可還記得,前些日子陛下突然罰了個宮女在月池裏泡了一個多時辰這事兒?”


    榮貴妃隱約有些印象,輕輕點頭。


    祥露見她想起來了,繼續道:“那個彩月才是狐媚子,勾引陛下不成反倒被陛下嫌棄香粉味道太濃,這才罰她去月池裏洗幹淨。”


    榮貴妃的神色頓時一厲,“她如今在哪裏伺候?”


    “還在禦前。”祥露的語氣越發小心,“那賤蹄子沒福氣,泡了月池的水回去就病了,每日咳嗽不停,如今還在弄雲苑裏養病。”


    “王進忠怎麽做的事!”榮貴妃一掌拍在妝台上,“這種狐媚惑主的東西,不早早打發了去浣衣局,還留在禦前作甚?”


    “來人,將王進忠叫來,本宮要好好問問他,他這內務府總管是不是不想幹了!”


    “娘娘息怒。”祥露就知道說出來要糟,喊住要跑去叫人的宮女,急忙把消息說完,“娘娘,彩月是萬壽宮出來的人。”


    聽到‘萬壽宮’三個字,榮貴妃怒氣一滯,垂眼瞧她,“當真是萬壽宮?”


    祥露連連點頭,“奴婢不敢欺瞞娘娘。”


    榮貴妃當即吩咐:“都出去。”


    滿殿的宮人都退了出去,隻留祥露一個。


    她輕聲勸道:“娘娘,還不知太後對這彩月是何安排,若您讓王進忠將人調走,您倒是能出一口惡氣,但為了這麽一個沒臉沒皮的賤蹄子惹惱了太後,不值當啊。”


    榮貴妃能成為貴妃,也不是光靠這張臉。


    她咬住嬌豔的紅唇琢磨片刻,眉眼間染上兩分疑惑,“太後怎麽會突然想起來往禦前塞人?”


    祥露搖搖頭,她如何知道太後在想什麽?


    “你說陛下可知道彩月是太後派去的人?”


    祥露不敢揣測聖意,但也不敢不回答自家主子的話,權衡之下隻能委婉道:“之前在禦前伺候的人,凡有不周到處,都早早被周元德打發了,隻這彩月還留著。”


    這意思榮貴妃如何聽不明白?


    她不是不能容忍皇帝身邊出現新人,畢竟是皇帝,不可能就守著她一個。但隻一條,這新人不能是那不知廉恥,主動爬龍床的狐媚子。


    當年溫美人的獨寵,到底在她心裏留下了一根刺。


    一雙長睫輕顫,她抬眼道:“先派人盯著,暫且靜觀其變。”


    祥露請示道:“那那個叫楚流徵的宮女?”


    “本宮對她泡茶的手藝十分好奇,想親自討教一二,得空請她來華清宮坐坐。”榮貴妃唇角勾起,眼底劃過一道暗芒。


    “唯。”


    “對了,送去秋水齋的東西可挑好了?”榮貴妃突然想起來這樁事。


    一個小小的美人還不值得她放在心上,若是個能拿捏的,倒能拉攏過來當個助力。


    祥露笑道:“都挑好了,跟當初送給溫美人的一樣。”


    ——一樣的被聖上忘在腦後,再也想不起來。


    聽明白其中的促狹之意,榮貴妃唇角微勾,小指上精致的甲套輕輕地在銀色盒子上點了點。


    “本宮聽聞祝妹妹剛進宮那會兒吃錯了東西險些毀容,即便現在好了,肌膚總不如從前。賀禮裏再加一盒玉容膏,本宮最瞧不得美人兒容顏有損。”


    祥露看她一眼,輕聲應:“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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