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還在家的時候,縣城裏張家鋪子的雪花酥她也是常吃的。


    後來進了宮當了宮女,卻連看見的機會都少了,更別說嚐嚐了。


    彩月抬眼瞧了眼對麵坐著的人。


    即便是坐著吃東西,那儀態比大家小姐也不差。


    燭光下,玉白的皮膚仿佛在發光,姿容更顯清麗。


    彩月垂下眸子,盯著手裏的半塊雪花酥。


    小小的一塊,外麵裹著一層白色的糖霜,從咬開的地方能看到好幾種混雜在一起的堅果和果仁,邊緣處凝固的微小糖晶反射著燭光。


    若非借對麵那位的光,她還吃不上這小小的雪花酥呢。


    皇宮就是這麽一個捧高踩低的地方。


    若想吃的好穿的好,那就得往上爬。


    指尖寸寸收緊,彩月低著頭,將剩下半塊雪花酥送進嘴裏。


    ——雪花酥的滋味兒,果然香甜得很。


    楚流徵沒有注意到彩月的異樣,她正嚼著雪花酥發愁呢。


    【完了完了!又是送碧痕膏又是送雪花酥,周公公什麽時候這樣體貼過一個小宮女啊?】


    【如此獻殷勤,周元德那個貨肯定是想跟我對食!】


    【麻蛋!我不想啊!】


    一盤雪花酥吃完,一個小太監突然跑過來傳話,“陛下宣召禮部右侍郎範大人到文華殿議事,現在人已經進了宮門,二位姑娘趕緊備茶吧。”


    【大半夜將臣子喊進宮議事,暴君是想評選當代勞模嗎?】


    楚流徵在心裏吐槽一句,完全沒想過害範宏大半夜還往皇宮跑的人是自己。


    彩月跟著楚流徵起身,問道:“姐姐,這位範大人偏好喝什麽茶?”


    “茉莉花茶。”楚流徵邊將茶罐抱出來邊道,“範大人是福州人,福州盛產茶葉,這窖製過的茉莉花茶便是其中名品之一。”


    “下回我若不在,你又拿不準泡什麽茶,可以打聽一下大人們的籍貫,用那裏盛產的茶葉便是。”


    “家鄉出產的茶,大人們一般都是愛喝的。若實在沒有或者來不及打聽,你就直接選綠茶,雖不一定喜愛但不會出錯。”


    “可是,”彩月盯著楚流徵手邊的罐子以及裏麵紅褐色的茶葉,疑惑道,“既然範大人喜歡喝茉莉花茶,姐姐為何要拿大紅袍?”


    綠茶和烏龍茶差別這麽大,不可能拿錯啊。


    “泡什麽茶也得因時而定。”楚流徵將茶罐放回去,順手關上櫃門。


    “如今已是半夜,人困馬乏的,陛下宣召範大人議事,自然要泡提神的茶。茉莉花茶雖香,但不如大紅袍提神。大紅袍也是福州產的茶葉之一,範大人也喜歡喝的。”


    【大紅袍是發酵過的烏龍茶,裏麵咖啡因含量比綠茶多,喝咖啡當然提神啦。】


    這便是經驗之談了,彩月用心記下。


    楚流徵從爐子上提下銅壺,往茶盞裏麵注水,見彩月記得認真,便多說了句:“福州安溪產的鐵觀音也不錯,喝起來有獨特的蘭花香,口感甘甜,提神效果和大紅袍差不多。”


    彩月疑惑道:“那為什麽不選鐵觀音?”


    “自然是因為陛下更偏愛大紅袍。”楚流徵朝她眨了下眼睛,小聲道,“鐵觀音剩的不多,要泡得去內庫取,又是取對牌又是登記的,沒得麻煩。這大半夜的,咱們也小小的偷個閑。”


    她們這些奉茶宮女主主要還是伺候皇帝的,來議事的大臣隻是順帶,自然以皇帝的喜好為優先。


    彩月聽得連連點頭,忍不住感歎:“姐姐懂得好多啊!”


    “熟能生巧罷了。”楚流徵笑笑,心裏默數著時間,低頭蓋上茶盞,“等你在禦前多待上幾個月,都不用記,這些東西自個兒就鑽進腦子裏了,想忘都忘不掉。”


    彩月取下架子上的紅木托盤拿過來,笑道:“我腦子笨,以後還得姐姐多提點著我。”


    楚流徵瞧她一眼。


    【我也想多教你啊,可妹子你是奔著爬龍床去的,我教再多也白搭啊。宮女和寵妃,這專業屬實不對口。】


    彩月莫名心悸了一下,總覺得楚流徵這一眼利得很,像是把她從裏到外都看穿了一般。


    可等她細看,對方還是那雙水盈盈的杏眼,含著些淺淡笑意,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走吧。”楚流徵端起托盤,示意彩月跟上。


    *


    詔獄。


    “楚商鳴!”一個錦衣衛站在牢房的柵欄外,用繡春刀敲了敲柵欄,大聲喊道。


    牢房裏還沒睡的犯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又被錦衣衛凶狠的一眼瞪了回去,再喊道:“楚商鳴!”


    角落裏,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喊自己的名字,頓時一個激靈醒過來,下意識答道:“在!”


    錦衣衛瞧了眼人,見確實是個相貌俊朗的書生,便將牢門打開:“過來!你小子運氣好,上頭有人保你,你可以出去了。”


    楚商鳴大喜過望,急忙跨過人群跑出來,對著錦衣衛道了聲謝。


    “差爺,我有個同窗,叫柴誌誠,也是被誤抓進來的,他能不能跟我一起出去?”


    “他?”錦衣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他是五皇子餘孽,就是他連累你被抓進來的,不然你還沒有這趟牢獄之災。”


    “啊?”楚商鳴驚訝地瞪大了眸子,“差爺,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柴兄是至純至善之人,怎麽可能是五皇子餘孽啊?”


    “識人不清的書呆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錦衣衛冷嗤一聲,懶得和楚商鳴多言,拿繡春刀一指他,“走不走?不走老子再給你抓回去!”


    “走走走!”


    他這故意一嚇,楚商鳴哪敢再逗留?


    顧不上問保自己出來的人是誰,他疾步往外走,就怕真的再把他抓回去。


    等出了詔獄,耳邊那些慘叫行刑的聲音遠去,楚商鳴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柴兄那麽好的人怎麽會是五皇子餘孽呢?難道我又交錯朋友了?”


    他抬手拍拍腦袋:“唉!要是幼妙沒進宮就好了,我可以問問她。”


    幼妙是楚流徵的小字,取自:案流徵以卻轉兮,聲幼妙而複揚。


    楚家兄妹三人的名字都是楚父特意提著禮物上門,請村裏辦私塾的夫子幫忙取的,就想給自家孩兒整個好名字。


    宮商角徵羽,五個名字用了仨。


    “得趕緊家去,阿娘和小妹肯定擔心壞了。”


    楚商鳴顧不上什麽禮儀體統,邁開大長腿,朝著家裏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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