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巧茹的床鋪在最裏麵,其他人都睡了,兩人進屋都沒人發現。


    借著月光,楚流徵攙扶夏巧茹去床鋪坐下,輕輕幫她褪去身上的衣裳。


    布料牽扯到鞭傷,夏巧茹疼得小聲抽氣。


    “忍著點兒。”楚流徵放輕動作,待衣服脫下,看清夏巧茹身上縱橫交錯還在往出滲血的鞭痕後,她不禁紅了眼眶。


    【不到兩個時辰,竟然傷成了這樣。】


    【慎刑司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沒事。”夏巧茹笑著安慰好姐妹,“能活著出來已是萬幸,這些傷養幾日便好。”


    “哪有你說的這般輕巧?”楚流徵嗔她一眼,在熱水裏擰了帕子,湊近小聲道,“你忍忍,我先幫你清理傷口。上回陛下賜給我的傷藥還剩不少,我都帶著呢,一會兒給你抹上。”


    “陛下賜給你的,你自己留著用。”夏巧茹推拒,“我這裏有藥。”


    “那藥效果很好,抹了不會留疤。”


    見夏巧茹還想推拒,楚流徵瞪她:“要是留下一身傷疤,日後出宮你還怎麽嫁給你的誌傑哥?”


    聽到“誌傑哥”三個字,夏巧茹蒼白的臉上浮現兩分紅暈,隨即又淡了下去。


    她笑笑:“他要是因為傷疤嫌棄我,我何必嫁給他?”


    心知她在嘴硬,楚流徵也沒揭穿她,仔細地替她擦洗上藥,再用透氣的紗布細細裹了,免得藥膏沾到衣裳上。


    藥膏帶來的涼意緩解了幾分疼痛,夏巧茹穿上衣裳,伸手抱住楚流徵的腰,輕聲道:“謝謝。”


    “跟我道什麽謝?”楚流徵拍拍她的頭,“當初在藥房當差的時候,若非你替我求來藥,細心照顧我,我早就發高熱死了。”


    夏巧茹嘟囔:“可我隻救了你一次,你救了我好多次。”


    “救命還分先後多少呢?”楚流徵無奈,“你就是心思重,這樣可不利於養傷,不許再想這些聽到沒有?”


    “聽到了。”夏巧茹將情誼記在心裏,嘴上開始趕人,“時辰不早了,你明日還得在禦前當差呢,快回去休息吧。”


    “你先睡。”楚流徵端起熱水盆,“我將水倒了就走。”


    “好。”夏巧茹受了刑,確實精神不濟,也沒強撐著自己來。


    她側躺在床上,避免壓到傷口,閉上眼在淺淡的藥香中安心地睡了過去。


    *


    回到弄雲苑,楚流徵推門進屋,發現翠雲已經睡了。


    許是在新地方不習慣,聽到開門的動靜,翠雲立刻驚醒過來,看到是楚流徵才放下心,揉著眼咕噥一句什麽,翻身又睡了過去。


    弄雲苑不比藥房那邊時時備著熱水,灶上的熱水已經沒了。


    楚流徵草草用冰涼的井水洗漱一番,打著哆嗦上床睡覺。


    晚上沒休息好的結果就是,被生物鍾叫醒的楚流徵眼下多了兩團烏青。


    她膚色白,黑眼圈比常人更為明顯,看著跟被誰往眼睛上打了兩拳似的。


    楚流徵幾乎夢遊一般吃過早飯,拖著步子半夢半醒地到了茶水房,差點和跑出來的小安子撞個正著。


    小安子是周元德新收的徒弟,才十五歲,是個機靈討巧的性子。


    他讓楚流徵的模樣嚇了一跳,“哎喲,姑娘這是怎麽了?”


    “昨晚沒睡好。”楚流徵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問道,“前邊朝會還沒散,你急匆匆地做什麽去?”


    小安子道:“內庫剛進了一批墨,師父讓我去瞧瞧,若有好的徽墨便拿兩塊到文華殿來。”


    楚流徵點點頭,順光帝喜用徽墨,周元德這個貼心的總管太監當然要投其所好了。


    “一會兒我讓人給姑娘送兩個雞蛋來,姑娘敷一敷眼睛。”


    其實楚流徵已經用雞蛋敷過了,但別人的好意她也犯不著往外推。


    她笑著道謝,並道:“一會兒我可得在周公公麵前誇你兩句,他怎麽就收了這麽個貼心周到的徒弟呢,讓我看著都眼紅了。”


    小安子當即笑著自謙兩句,也沒多餘工夫閑話,告辭離開。


    將山泉水煮上,楚流徵困乏地揉了揉眉心,由衷地希望暴君今天不要找朝臣議事。


    可惜事與願違,順光帝不僅宣了朝臣議事,他還宣了一堆。


    “今日可得仔細著點兒,別弄錯了。”周元德臨走前叮囑一句,目光落在翠雲身上。


    翠雲連忙保證:“公公放心,我都跟著姐姐行事。”


    “倒挺乖覺,流徵姑娘肯提點你是你的福氣,好生學著,學到手了便是自個兒的本事。”


    周元德甩了下拂塵,換另一邊胳膊抱著,意有所指道:“奉茶便好生奉茶,不該想的別想,不該做的別做。”


    翠雲麵上有點紅,似乎被人戳破了心事。


    她對著周元德屈身一福:“多謝公公提點。”


    見她還算乖覺,周元德又多說了句:“能在禦前當差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惜福才能長遠。”


    翠雲:“是。”


    訓完話,周元德對楚流徵笑笑:“姑娘先忙著,咱家得去陛下跟前伺候了。”


    楚流徵欠了欠身:“周公公慢走。”


    【周總管雖然喜歡陰陽怪氣,看人下菜碟,但宮中人誰不是如此?他還算有幾分好心腸,如此提點一番,倒不用我來多嘴,希望翠雲能夠聽進去吧。】


    “姐姐,是不是我哪裏沒做好,惹周公公不高興了?”翠雲抬起頭,眼圈兒泛紅,眼巴巴地望著楚流徵,瞧著很有兩分可憐。


    【喲,小姑娘挺會演啊,這說哭就哭的,擱我這兒博同情來了?】


    【是指望我開導一二還是罵周總管兩句啊?我要是罵了,我敢用腦袋擔保,不出片刻,這罵人的話就能傳到正主耳朵裏。】


    楚流徵暗暗挑眉,秉持看破不說破,萬事留一線的原則,溫聲道:“周公公也是好意,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


    翠雲點點頭,抬手抹了下眼睛,倒也沒真的哭出來,乖巧地泡茶去了。


    楚流徵輕歎口氣,抬手敲敲混沌的腦子,往太陽穴兩邊抹了點薄荷油,努力打起精神來。


    片刻後。


    “翠雲,可都備好了?”


    “按照姐姐說的,都備好了。”


    翠雲有些緊張,端著紅木托盤亦步亦趨地跟在楚流徵身後。


    今日文華殿內的氣氛尚算和諧,蕭靖凡正與諸位大臣商討鹽鐵販賣之事。


    大方向已經在朝會上敲定好了,如今他們商議的是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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