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


    回到府中,李非臉色陰沉,將今日這些事情一一說給牛淺淺聽,直到最後說道:


    “夫人,神明預言將有多名朝臣聯名彈劾於我,因為在洛陽之時,我曾將九方寶鼎熔為炮身,或因此獲罪。此是為一劫,我料定應是明日。若當真如此,夫人不必驚慌,罪不至死。”


    “跟隨相公這麽多風浪都過來了,隻要有命在,這都不算什麽。若聖上真的將你貶官逐出長安,我倒寧願陪你一起流放遠地清淨度日,總比如今整日提心吊膽的活著要強上一些。”


    “夫人隨著我受苦了,有夫人這些話,我心裏反而安穩一些。不過,這次和以往不同,我勢必要竭力抗爭到底,力保相位不失,一旦政事堂落入韋堅之手,後果可能比安祿山的謀逆更加嚴重。 ”


    “相公的意思是,那韋堅也有不臣之心嗎?”


    李非默默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若單單是政見不和,我可以退讓求全,畢竟韋堅此人謀略深遠,背後也有神明輔佐,我不做這個右相,換成他來也是無妨,但現在他想要吞食天下,我萬萬不能答應。”


    李非幾乎一夜無眠,絞盡腦汁尋找對策,一直到二更天,李非翻身下床,在牛淺淺的幫助下整理好朝服,然後離府來到百官待漏院。


    李非第一個到達,不久後其他官員開始陸續趕到,不似以往上朝前的喧鬧氣氛,今日顯得頗為安靜,氣氛亦顯得格外怪異。李非用眼光巡視眾臣,大多都是低眉垂目,雙眼視地。


    此次為大朝會,官員比以往多了一半,京中身居要職的九品以上文臣武將皆需參加,李非大略的算了一下,僅是自己所在的待漏院東廂房內就將近百人,且隨著人員不斷湧入,已經越發顯得有些擁擠。


    “上朝~~~~~~~~~~”


    隨著門外一聲高呼,李非正好衣冠,和韋堅一左一右率領百官離開百官待漏院,繞行至興慶門,依序進入興慶殿內。


    “啟奏陛下,此次大朝會應到官員一百九十八位,實到官員一百九十四位,國子監祭酒葉靜能年高體弱,稱病告假;京城巡檢使楊燦舊傷發作,稱病告假;兵部尚書柳渾風熱犯肺,稱病告假;京兆府尹崔明翰騎馬致右腿折殤,稱病告假。餘眾官員點檢完畢。”


    “昨日蜀州奏報,有賊人殺死朝廷官員,焚毀城中商鋪,至民心動蕩,事後追查,發現賊人遺落龍武軍腰牌,各位愛卿對此有何見解。”


    陳希烈直接上前一步說道:


    “臣以為,應立即對陳玄禮再行羈押,聯合禦史台、大理寺、刑部對其進行三司會審,若那些賊人確定為龍武禁軍,則陳玄禮有瀆職、謀逆之嫌,應革去軍職,削去爵位,依唐律問罪。”


    袁闊海接著說道:


    “北衙禁軍本應為皇城內衛,出現這種事情,正說明軍紀渙散鬆弛,無忠君之念,護君之心,猶如山野草寇,有損我大唐顏麵,是為重罪當誅!”


    “臣附議!”


    “臣附議!”


    ......


    呼啦啦十幾人先後出列,一副同仇敵愾的氣氛。此時,皇甫惟明的聲音突然響起:


    “陛下,陳大將軍忠勇為世人所知,幾十年來守護皇城從未有過紕漏,東都防衛舍命鏖戰,最後率北衙禁軍突圍,期間傷亡慘重,陣亡禁軍的腰牌可能散落各處,單憑一個腰牌就確定那些賊人一定是龍武禁軍是否有些過於武斷!”


    “陳玄禮將軍出逃洛陽之後,有幾個月杳無音信,後來突然出現在同州附近,據他所言所經之地皆為叛軍所轄,陳大將軍苦守洛陽九月,糧草斷絕,手下三萬兵將都已經餓的手無縛雞之力,戰馬也被吃掉大半,如此這般還能突破重重險阻,帶回七千人馬,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袁闊海接過話題說道。


    都能聽出袁闊海的話外之音,就是暗示陳玄禮有可能暗中和叛軍達成了某些交易。


    “隨同陳大將軍一起的還有李光弼,現在就在朝中,可以讓他詳述經過。不必如此這般捕風捉影。”戶部尚書裴寬進言道。


    李光弼聞聽之後,上前說道:


    “臣陪同陳大將軍一路北上迂回,多是遇見小股敵軍,並未發生大規模戰鬥,都是依靠人數優勢取勝,繳獲資材用以行軍補給,此為實情。並非如袁將軍所講,手無縛雞之力。”


    “臣有本奏!李光弼將軍駐守潼關之時,曾私自派兵從牛頭塬山道下山搶奪百姓存糧,並將兩個村落三百餘口盡數殺戮,起先臣以為此事為無稽之談,直到昨日華陰太守上書方才敢確認此事。如此放任士兵荼毒百姓之人,他口中還有何言語可信!?”


    群臣嘩然。說出這些話的正是門下省左諫議大夫盧梓欣,說完雙手舉著奏章上前遞給了李輔國。


    這大大出乎了李非的預料,原本以為兩處山村地處偏僻,如果能將此事包庇,就等於拿到了李光弼的把柄,以後可以對他進行指使,怎料突然就被人爆料,還是在如今這個關鍵的時候。更讓李非不安的是,這件事韋堅應該早就做了準備,那他所掌握的消息可能遠遠超出自己的認知。


    肅宗看完,臉色極為陰沉。


    “李光弼,可有此事!?”


    李光弼趕緊跪倒,顫聲說道:


    “確有此事,當時潼關已無存糧,又剛發現下山的通路,派出搜糧的士兵和當地村民起了衝突,一時激憤殺人,臣已經將犯事之人皆數以軍法處死,請陛下降罪。”


    “陛下,臣覺得此事和李光弼無關,而是那些士兵為了求生,目無軍紀,李光弼最多有失察之責!和追查禁軍腰牌一事並無太大關聯,此節外生枝之舉,不妨以後再議。請陛下明鑒!”


    李泌一步跨出,高聲說道。


    朝堂之上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爭辯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定論,而此時的李非和韋堅二人卻未吐一字,冷眼旁觀,各自打著心裏的算盤。


    “李非韋堅,你們對此事怎麽看?”


    肅宗終於開了金口,眾臣爭論暫時休止。眼光聚集在了二人的身上。


    “臣以為,禁軍腰牌一事,陳大將軍無論如何都不能脫罪。”


    李非這話一出口,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連對麵的韋堅都顯得有些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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