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歆一回去,就被杜尚宇一頓念叨。


    一開始楚歆還能任他說,直到杜尚宇要掏錢票時,才無奈地歎氣:


    “您咋這麽軸啊,這都是我姑姑姑父囑咐我一定要做的。您有意見自己找他們說去!”


    這是活的有多卑微啊,自己學生應該孝順的都不敢接受!


    杜尚宇掏口袋的手頓住,知道自己這樣有些招人煩了,


    “不是的,我是不想你們吃虧,大家都不容易。”


    “什麽吃虧不吃虧的?我還說知識無價呢!是我們占了大便宜,你誰也不虧欠!明不明白?!”


    楚歆真的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老頭子再磨嘰幾次,她可就要凶人了。


    站在一旁的李思宇這次沒有勸老同學,他歎息一聲看向楚歆,


    “小同誌不要生氣,老杜他早年經曆過一些磨難,心裏不能坦然接受你們的好也正常,咱們給他一些時間。”


    王強知道他姐啥脾氣,也拉拉楚歆的衣袖,


    “姐,不要嚇著老師了。”


    楚歆……


    她沒有生杜伯的氣好嗎,她隻是不喜歡他這麽客氣!


    眼看氣氛有些僵,楚歆泄氣,


    “好吧,好吧,我沒生氣!都過來吃飯吧!”


    又走過去扶杜尚宇,


    “杜伯,我沒衝你,說好的我們是朋友,平等互助是應該的。王強他是你學生,孝順你也是天經地義,


    放寬心,好嗎?”


    杜尚宇哆嗦地跟著楚歆坐到桌子前,殘廢的右手不停地痙攣起來。


    王強和李思宇緊張地圍上來,見他抖得如風中殘燭一樣的佝僂背影,頓時心疼又苦澀。


    楚歆驀地一把握住那隻手,不管有沒有用,精神力如細水一般慢慢滲進杜尚宇的皮肉裏。


    一點點撫慰那早已萎縮的筋脈,錯位扭曲的骨頭。


    她不會醫,沒法醫治他,也從沒有用精神力治愈過人,隻能嚐試下看能不能讓他減輕一點痛苦。


    或許是幾人真摯的關心,讓杜尚宇感覺到了溫暖。


    也可能真的是精神力的作用,那隻抖得不成樣子的手,緩緩平靜下來。


    杜尚宇也鎮靜了很多。


    他沒有放開楚歆的手,反過來緊緊地抓著她,抬眼的時候早已淚流滿麵。


    楚歆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溝壑的老人,在自己麵前劈裏啪啦的掉眼淚,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感覺。


    那種仿佛壓著一團火,混合著滿脹到要爆炸的酸楚,讓一向冷淡的她眼眶有些酸。


    本來說好好吃頓飯,怎麽還把人惹哭了?


    大家都不知道怎麽安慰,隻是靜默的陪著他。


    好在杜尚宇很快止住眼淚,接過李思宇遞給他的絹子垂頭整理儀容。


    楚歆這才暗暗鬆口氣,示意另外兩人趕緊落座。


    誰也沒有再說話,安安靜靜的吃飯吃菜,王強給杜尚宇夾菜,他愣了下什麽也沒說地吃了下去。


    接近尾聲的時候,杜尚宇緩緩吐出一口氣,坐直腰板。


    環視三人後,才慢慢開口:


    “讓大家見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楚歆李思宇王強三人趕忙搖頭,表示不在意。


    杜尚宇苦澀一笑,“謝謝大家了。”


    說完又看向楚歆,“小丫頭,你說的對,是我太軸了!”


    擺手不讓楚歆接話,他一鼓作氣地說下去。


    “你們都不知道吧,其實我不是無兒無女,我和愛人是有一個女兒的,她叫杜芷。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我和愛人都希望她此生無憂無慮,長成如香草般品德高尚的姑娘。


    她也確實是個這樣的孩子,可是卻被我親手推給了豺狼!”


    杜尚宇擦去再次溢出的眼淚,恨得咬牙切齒。


    “那個豺狼就是我的學生,他叫祝旭,是偏遠山區出來的孩子。一直表現的刻苦愛學,為人謙遜低調,富有愛心,即使家境困難也是不卑不亢。


    我被他蒙蔽了雙眼,非常賞識他,起了讓他做女婿的心思,並且讓他住在家裏,吃穿上當兒子一樣待他。”


    說到這裏杜尚宇情緒激動地捶自己的心口,懊悔得恨不得就此死過去。


    “一次他說為了感謝我的照拂,執意要請我們吃西餐,我們不想抹了他的麵子就同意了,還想著找個機會私下補貼給他。


    不成想這頓飯錢,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以至於他父親突發疾病需要錢醫治時,拿不出來一分錢。


    在父親去世後,他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們頭上。怪我們太貪心,明明有錢還讓他來付那頓飯錢。


    都說鬥米恩升米仇,我沒想到竟因為一頓飯錢被記恨。


    我早年有出國留學的經曆,這成為他舉報我的理由。百口莫辯之下,我很快被處理下放。


    在他暴露真麵目之前,我們一直被他蒙騙。直到我被下放的前一天,才知道他做的一切。


    祝旭又拿女兒威脅我,說不管怎麽樣,杜芷都是他的妻子,他會照顧好的。


    如果我說出去,他就和杜芷離婚,到時候她也要和我一樣被下放吃苦。


    我為了女兒,什麽都沒說忍下一切,隻盼望她能好好活著!…”


    後麵的話杜尚宇已經哽咽地說不出來了!


    另外三人聽得火大不已,李思宇一拍桌子,“真是畜牲!”


    楚歆氣極,她也想拍桌子,想到自己的力氣,忍住沒拍。


    這分明是一個軟飯硬吃的鳳凰男。自己沒錢給爹看病,不應該怪他沒本事嗎?


    竟然還心安理得的把錯推到別人身上,做一些狗屁不通的事情,為了所謂的報仇!


    md!


    “您就這樣傻傻的按他說的做了?我也是服了!


    他對您都這樣沒有良心,怎麽可能會對您女兒好呢?


    太天真了!”


    楚歆要氣死了!


    杜尚宇怎麽可能不知道,就算當時豬油蒙心,一心想為女兒好沒明白過來。


    這幾年他吃的苦,見識的人也讓他知道當時做錯了。可是如果女兒跟他下放,也不會有好下場!


    一開始他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楚歆反應過來,也是想到了他下放後的遭遇,氣話再也說不出口。


    楚父能在下放前安頓好楚歆,是因為他有官職,有能動用的關係,更有錢去打點。


    杜尚宇有什麽,他隻是個隻會讀書,一心教書育人的普通人!


    那樣的環境下,妻離子散仿佛就是定局!


    “砰!”


    “哢嚓!”


    楚歆還是沒能忍住拍了桌子,這操蛋的世道!


    杜尚宇和王強早知道她有把子力氣,隻是愣了下。


    李思宇第一次見能一掌把桌子拍散的姑娘,吃驚的瞪大雙眼。


    李明遠:沒見識了吧!爹!


    “所以你一直想給我錢票就是為了這個?為了所謂的不虧欠?”


    楚歆蹙眉看向杜尚宇。


    杜尚宇點頭,


    “我一開始不想收學生,除了是怕連累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再遇到另一個祝旭。”


    “所以,那些拜師禮你並不是真心收下的?”


    杜尚宇再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我是想著隻要有個人能繼承我所學就行,那些我會慢慢的退還回去的。”


    楚歆氣結,今天還是個坦白局?


    真心接受的隻有朋友,沒有學生是唄?


    還真難為你活的這麽擰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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