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嚇壞了。


    一開始有信王在旁邊搗亂,沒來得及害怕,漸漸地,回過味兒來她才開始害怕,心有餘悸地從夢中驚醒過來。信王站起來,破天荒地流連拉著他的衣角,怯怯地欲說還休。信王知道她就是嘴硬,其實膽子並不大,柔聲道:“我不走,隻是喝口茶。你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叫人送過來。”


    流連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不過不覺得餓,胸口堵得厲害。


    流連日常很會作妖,倔強而獨立,巾幗不讓須眉,伶牙俐齒地不好惹,這還是第一次顯露柔弱的一麵。信王默默地陪著她。流連這個人很怪,人多的時候跟誰都能聊,私底下卻跟啞巴差不多,能說倆字兒絕不說仨。換成別的婦人,碰上這種事兒,總得跟人絮叨幾天,她倒好,絕口不提。一下午幾乎沒說話,信王拿出禮賢下士的耐心,找話題與她閑談,結果她不耐煩地說你不累嗎?歇一會吧!信王燒雞大窩脖,尷尬地閉嘴,嚴重懷疑她是個河蚌轉生,心想多好的一張臉,美中不足偏偏長了嘴。


    幹坐著沒什麽意思,信王命人把琴送過來,撫給她聽。流連在琴聲中靜靜睡去,很快又滿頭大汗地驚坐起來。信王將她擁在懷中,輕拍她的背。流連冷靜下來,訕訕地推開他,低頭不語,耳垂通紅。信王從沒見過她的忸怩小女兒態,心中癢癢的,隻想去揪揪她的耳朵,扭她的臉,擁入懷中好好嗬護,看著她開心地笑,男女之事卻似乎與她無半分相關,明明做夢都想的事情,臨頭卻舍不得下手了!信王笑自己膿包。


    信王迎娶過三個王妃,性情各異,哪一個都不像她這麽難拿。明明像清水般一眼能看到底,偏偏像深海般變幻莫測。


    侍衛送過來酒菜,流連吃了幾口。酒是米酒,甜甜的略帶酸味,甚是合囗。流連知道自己的酒量很渣,不肯喝醉,隻喝了一碗便放下了。男人灌醉女人的意圖,二人都心知肚明,流連不肯喝醉意味著不想給他機會,信王同樣心知肚明。


    流連不愛喝酒,也不懂酒,她不知道這酒的厲害。平時信王和保才狄平常以此酒解渴,三五碗是常事兒,並不會醉。說到底她還是太粗心了:這個酒,三人從來都隻在晚上喝,當時確實不顯山不露水,但回屋後,後勁兒上來,睡得死狗一般。流連以為一碗總能禁得住!信王在她麵前晃來晃去,流連努力捕捉信王的話語,整個人似乎要漂起來一般。


    信王借著酒意問她為什麽不肯接納自己。流連真的醉了,沒有扯什麽冠冕堂皇的節烈、報仇,她揮手不耐煩道:“你都把我關在籠子裏了,還要我愛你,想屁吃呢!”


    “外麵有好多人想要你的命,太危險了。不能放你出去,我一撒手,你肯定就沒影了!”信王也喝多了。


    流連理直氣壯道:“你憑什麽把我圈起來,也就是沒鏈子,否則跟狗有什麽區別!我還不如狗呢!狗還牽出去遛呢……”


    “我是喜歡你!……”


    “呸!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


    ……


    流連像死狗一樣睡了一夜,醒來屋裏幹淨清爽,翠翠和蘇氏守在旁邊。


    “姐姐,你醒了?”?翠翠急切的麵容映入眼簾,流連有點兒頭疼,昨晚斷片了,“翠翠,你什麽時候來的?”


    “姐姐,我是早上來的,屋子是我收拾的。蘇娘子也過來有一會兒了!”


    “早上?”流連狐疑地看看身上的吊帶睡裙,裸露的地方有可疑的痕跡,禽獸!趁人之危!流連從來就不信什麽酒後亂性,酒不背這個鍋,就是趁虛而入的禽獸。其實流連冤枉他了,信王確實給她換了衣服,雖然不能說老老實實地秋毫不犯,但是他還真沒幹這最後一件正經事兒,他想要的從來不是春風一度,是兩情相悅地久天長。


    翠翠去給流連端飯,蘇氏開解了流連幾句。其實流連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招來殺身之禍,更多還是把責任推到信王身上——如果不是為了幫他,哪至於得罪人呢!蘇氏更了解帶兵的不易,比流連更能體諒信王,倒替他辯解了幾句,話不投機,流連不想跟蘇氏抬閑杠,心裏罵著信王,吃過飯,拿了替換的衣裳跳窗戶進溫泉池去洗浴。這個溫泉池是信王的,隻有保才和信王二人用,狄平都是到前麵池子去洗。保才和信王忙得很,哪有閑工夫泡溫泉,流連便攬下了打掃這屋子的活計,常常溜進去享用一番。溫泉屋在流連住的屋子背後,與正院兒西屋有走廊相連。走廊在後院兒,跳窗進去十分方便。流連愜意地把自己泡入溫暖的泉水裏,這是她在這牢籠一般的王府中,為數不多的享受。


    刺客的嘴十分硬,口口聲聲與流連有奸情,是她把自己藏在屋裏的,二人為瑣事起了紛爭,自己一怒下才失手的,並要與她對質。偷偷潛入王府殺人,是死罪,但是潛入王府與下人通奸,說出大天來也犯不了死罪。他不怕流連否認,這種事兒無中也能生出有來,隻要自己咬死了,那就是有奸情。別的人犯嘴也都很硬,沒人肯承認貪腐,畢竟貪汙軍費不比其他,一旦認了很可能會掉腦袋。


    信王冷笑兩聲,吩咐人割掉他惹禍的根苗。刺客見獄卒拿了一套精巧的刀鉤過來,嚇得魂飛魄散,拚命蹬開要替他脫褲子的人,厲聲哀告求饒。信王伸出食指搖一搖,止住了獄卒,“本王的耐心有限,沒空陪著你玩兒!你老實交代,本王可以給你留個全屍,給你個痛快的,否則的話……”刺客忙不迭地把知道的一切都交待了。再嚴密的組織,一旦打開缺口,被徹底摧毀其實也不難。狄平拄著雙拐過來,請王爺下去歇歇。信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也好,你們也熬了一宿了,早點兒審出來,我隻要口供不要別的!”都是人精,審訊室裏陰風慘慘,哀號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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