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連伏在桌上,早已經痛暈過去了。保才打著火,點了蠟燭。屋裏亮堂起來,流連悠悠醒轉,保才見她滿頭大汗,忙替她接上了腕子。流連星眸半睜,慘笑道:“何必多此一舉呢!”保才無語,替她推拿活血。流連低頭,她知道信王是他的死穴,動不得的,她也見識過他的雷霆手段。


    “沒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流連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看著保才,“對不起!麻煩你利索點兒,我怕疼。我死後,把我燒了,隨便刨個坑埋了就好,不用送去跟林珩合葬!”


    “你們不是恩愛夫妻嗎!不是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嗎?”


    流連垂下眼,“我如此無用,有什麽顏麵與他生生世世!”


    “我說過林探花不是王爺害死的!你為什麽不肯信呢!”


    “我信!”


    保才皺起眉頭,淡淡道:“你知道你那一招怎麽破解嗎?”保才拿了她的手做勢向自己刺來,叼住她的腕子向前帶去,另一隻胳膊已順勢絞住她的脖子。一陣窒息感襲來,流連閉上了眼。保才卻並沒有順勢發力,而是湊在她耳邊,冷冷地悄聲道:“王爺隻用了半招!他沒想要你的命!”說完便鬆開緊繃的臂彎。


    流連苦笑一聲,淚流滿麵,濃濃的無力感湧上心頭,跌坐在繡墩上。


    “不要再作死了,下次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保才拿了一條汗巾把流連的胳膊吊起,“好好歇幾天,手不要亂動。”流連怔怔地看著保才的臉,又撿回了一條命,流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保才沒再說什麽。


    信王還沒睡,保才低著頭,到底還是艱難地開口請信王放過柳娘子,他說看在柳娘子救過自己和狄平的份上,饒過她這一次。信王無語,他本來瞧在保才的麵上,也沒打算為難那個女人。見信王再無話說,保才轉身往外走,信王突然叫住了他,“保哥,你為什麽不幹脆娶了那個女人?”


    保才手停在門上,勉強鎮定心神,“王爺,我拿什麽娶她!”信王驚訝地張大了嘴,保才怕自己失態,忙出去了。信王一直以為是流連在吊著保才耍,沒想到卻是保才幹打窩不下鉤子,這哪行呢!不知怎麽的,一想到保才並未覬覦這個女人,信王莫名地竟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翠翠過來伺候流連梳洗。翠翠幫她梳洗過穿好衣裳,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嘮叨:“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麽就把胳膊摔了?天黑就打個燈籠,我不在你身邊,有些事兒你得自己操心!”流連原本以為保才是下不去手,沒想到此事竟輕輕揭過了。


    休養了幾天,流連的手腕好了,她與翠翠撒淚分別。翠翠告訴流連林昆十分上進,他想把親事定下來,自己的銀子足夠在城中買一所小房子了,想著幹脆把家安在放州算了。流連替她高興,取出一百兩銀票給翠翠辦嫁妝,又拿了幾個顏色鮮亮的尺頭給翠翠做嫁衣。翠翠沒有推辭,心中感念流連,伏在她的肩頭,“姐姐,都說好人有好報,你又沒做過壞良心的惡事,命為什麽這麽苦呢?”流連無言,拍拍她的頭。


    流連又開始下廚房,這一回她比以前用心了許多。信王和保才常常吃了早飯就走,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吃晚飯,大部分時間其實是閑著的。王爺和保才不在,長隨們便也不在,兩個侍衛跟啞巴差不多,等閑不開口,狄平各種瑣事忙得團團轉,午飯常常就在大灶上吃,沒空兒陪她解悶兒。四麵高牆圍著,流連的日子過得坐牢一般。她閑不住,鼓搗出許多小點心,喝茶用。三人用過晚飯,常湊在一起喝茶。有流連操心,冷飲熱茶點心飯食比以前豐美多了。


    流連後悔自己當時太慌張,把刀丟了。信王和保才不在她也不好老去屋裏,這些屋子由長隨打掃,她隻能趁著往裏放茶水點心時稍微找一下,倉促間哪裏找得到。流連正在書桌旁找,忽聽院裏侍衛與信王答話,流連環視屋子一圈,也隻有西邊那張高桌下藏得住人,慌不擇路鑽了進去。


    流連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味兒,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好似梨花香更像花紅的花香,隻是略淡一些,流連自己聞不見。


    信王一進屋就聞到一縷幽香,他警惕地環視一周,高桌的桌圍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信王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早就發現有人動過自己的東西,今天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他不動聲色在高桌邊坐下,香味兒果然更濃了一些。信王拉開抽屜,東西雖然還是井井有條,卻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信王略忖,關上抽屜假裝向外走。


    流連鑽在桌子下邊兒,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真怕信王貓腰向下看看,好容易才聽見關門聲。桌子底下空間不大,流連貓腰半蹲著早已滿身汗,約莫信王出院子了,狼狽不堪地爬出來,腿酸得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抹抹汗,喘口氣。突然,流連愣住了,石雕一般——那個活閻王正抱著膀子靠在門上,似笑不笑,閑閑地等著她這隻傻兔子呢!


    太可怕了!流連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鑽進去,消失。鑽了一半,她尷尬地停住——這樣自欺欺人好像沒什麽用。


    信王把她像蘿卜一樣拔出來,按在椅子上,彎下腰,危險地逼視她,“你在做什麽?”


    “啊?沒什麽!我隻是過來送茶而已,……”


    “屋裏一個人都沒有,送茶給誰喝?”


    “麥冬菊花茶!敗火的!早點兒放過來,王爺回來正好涼了,直接可以喝!”


    信王冷笑一聲,雙手把住扶手,“你考慮得倒是周全!本王耐心有限!我勸你說實話,本王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


    他口中的熱氣撲到流連臉上,好似惡虎在耳旁嗅聞流連感覺自己的膽都裂開了,顫聲道:“我在找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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