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林珩就要去府城參加鄉試。流連捺著氣兒生怕婆婆作妖。果然婆婆發話了,林珩去考試沒人伺候,宛兒一向穩重,不如把宛兒納了吧,……


    流連頭都大了。


    林珩拒絕了,毫不客氣。


    林夫人天天找借囗把兒子叫來,林珩絕不獨自前往,總是攜流連的手同往。流連裝傻充楞盯著旁邊兒蠢蠢欲動的宛兒,宛兒臉皮再厚也做不出當流連的麵與林珩調情的事。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宛兒奉命給林珩送東西,問題是林珩與流連形影不離——如今流連諸事不管,隻照料林珩的飲食起居,怎容她來噓寒問暖。


    東邊兒院裏一次次作妖,老太爺終於不忍了。既然宛兒要出麵照顧林珩,那不妨考試一番,看看她到底合不合適。宛兒喜出望外,她見過流連的字和針線活計,知道自己穩贏。


    第一試題,進府赴試應該帶些什麽東西。宛兒搦管疾書,真不是吹牛,宛兒的字秀麗端媚,跟流連的蛛爬體有相當大的區別。


    問題是宛兒沒出過門,跟兩世為人的流連如何比!她大概估摸衣食住行寫了一篇兒,看看流連還在低頭奮筆疾書,心裏有點兒慌,絞盡腦汁又補了一些茶壺茶碗。


    流連寫的就詳細多了,筆墨被褥衣服用具路菜小泥爐以及木炭和一些應急藥品,幹薑、紅糖,每一樣都在後麵注明了數量和樣式。兩個答案放在一起,高下立現,流連預備的東西就算是錯過了宿頭也能對付幾天,偶爾淋雨受寒也能馬上煮點薑糖水喝,林夫人無話可說。


    第二項比做飯泡茶。宛兒哪做過這些,手忙腳亂地忙著。流連不慌不忙地點火,用小折刀切了一點點臘肉煮進小銅鍋裏,又切了幾片薑,開鍋後掰了幾個幹燒餅進去,又扔了一把菜葉子,端下鍋順手燒了一壺水。沒有碗,三隻大大的小勺,三個人可以就著鍋吃。勺兒是流連早就預備好的,這樣就可以不用帶碗了。蔣姨娘拿起勺看了看,點頭道:“這個好,倒是可以省出一大塊地方。”


    老太爺拿勺兒嚐了嚐,雖不算十分好吃,但是連湯帶水的吃下去肯定舒服,路途中諸事將就,這就算不錯了,比宛兒的清水掛麵強了不知多少倍。宛兒勉強道:就上菜就吃得下了,路上可以買些現成菜。蔣姨娘適時嗤地一聲笑了,並不多說什麽。宛兒臉都紅了——買得到別的東西誰還肯吃白水掛麵?


    宛兒不服氣,要比琴棋書畫,命人去拿她的琵琶,流連淡淡道:我不會這個,這一局你贏了。宛兒得意洋洋地還要比棋藝,林珩冷冷道:“我去赴考,哪有閑工夫對弈,不比也罷!”老太爺點點頭。


    還要比書法,林珩黑了臉,冷哼道:“一個女人,又不必與外人應酬唱和,字寫得好不好有什麽關係?就算有事一定要寫,我寫不成嗎?”宛兒瞠目結舌,無話反駁,又不能抬杠。


    最後比畫,宛兒見過流連畫的樣子,就那麽回事兒,不比自己畫得好,因此宛兒信心滿滿能贏這一局。流連的針線營生拿不出手,自己的贏麵還是很大的


    老太爺並沒要她們比描花樣,隨口要珊姐兒出個題目。珊姐兒在等被嚇跑的墨墨和默默,總也等不到,十分懊惱,道:“大概是出不來了!”


    這算什麽題目!


    宛兒又羞又惱,怒道:“這怎麽畫?分明是難為人!”流連並不答言,拈起筆畫了一幅,寥寥幾筆,活靈活現一個烏龜,從鳥籠子裏伸出頭。林珩撲嗤一聲樂了,拿過流連的鉛筆也畫了一張,卻是一個小男孩,無奈地盯著小洞裏的黃鱔,旁邊扔著棍子釣線,黃鱔狡猾而得意。老太爺一時技癢,輔開一張紙,畫了一個老乞丐,愁容滿麵,鶉衣百結,手裏捏著針線,正端詳一隻補過的鞋,另一隻鞋露著大腳趾。蔣姨娘也湊趣兒,畫了一隻愁眉苦臉的蛤蟆,坐在井底,仰望青天。


    每一幅畫都很貼題。


    宛兒還要比女紅針黹,流連不耐煩道:“當家的主母,每天有多少事要操心:管理下人、教養兒女、操心丈夫、交際應酬、生發家業,哪一項不比針線營生要緊?我手笨,針線營生靠著翠翠呢!”流連言下之意很明顯,隻有做小妾的才需要用這些技能討好男人,自己能管好家即可。最妙的是,別看翠翠年紀小,針線營生卻是拔尖兒的,對流連忠心耿耿,而且跟著流連習練得能文能武,十分能幹,再加上她牙伶齒俐,落落大方,模樣也俊俏,真要是給林珩納妾,確實是很能拿出手的。


    宛兒懷疑流連內涵自己不如翠翠,又羞又惱,頓足離去。


    下人們指指點點爭著哪幅畫最好,各執己見吵得不可開交。憑心而論,自然是老太爺畫技最好,但是老太爺卻拿了流連的畫,頻頻點頭,讚道:“此畫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難為你心思奇巧!孩子,你這畫算是什麽風格呢?”


    林珩搶著回答道:“爺爺,這叫漫畫,漫不經心隨手畫就。仿的是石刻風格,簡潔明了,以線條傳神,以風趣見長。”老太爺略一沉吟,他懷疑這是孫子枯坐無聊弄出來的精致把戲,就像他把紙筒畫了臉譜,套在十指上,一個人就能唱一出戲一樣。不過他並沒有耽誤學業,老頭也不想多說什麽,隻是拿起流連用的鉛筆看了了,“嗐,原來是木工筆,送我那兒兩支。”


    林夫人暫時消停了幾天。


    老孫趕車載夫妻二人進府城應試。槐安距離府城不過才一百多裏地,起個大早一天也就到了。


    三人尋了一個近便的旅舍,花了五兩銀子,找了一個安靜的小偏院。流連精心照料林珩,想方設法調配可口的飯食。


    林珩安坐桌旁,雙手交叉閉著眼。流連趴在桌上看著他,靜靜地不說話。林珩牽過她的手,“娘子,如果我這次中不了,你會不會難過?”


    流連知道他難免考試緊張,安慰他道:“珩郎,你已經比同齡人好很多了,別給自己那麽大壓力,放輕鬆些。”林珩苦笑一聲,將頭埋入流連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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