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一家三人,提了兩個大籃子,一籃是梨,一籃是山楂果兒,堆得滿滿的,紅彤彤的。月兒爹搓著手道:“大哥,院兒裏的果子熟了,給孩子們吃著玩兒吧!您這兒沒有梨和山楂,我就摘了幾顆,大夥兒嚐嚐鮮兒!”


    “兄弟,太周全了,前兒給我拿棗子,今兒又拿這麽多!樹上能結幾個果兒,給孩子們留著吃唄!”


    “樹上還多呢!自家的東西,還能缺了她們的嘴兒?您老也嚐嚐!”


    “唔,好,好!喝茶,喝茶!”


    “大伯,珩哥兒媳婦一天連門兒也不出,在家裏做什麽呢?”


    “也沒做什麽,不過是陪我下下棋,聊聊天兒,怎麽,你找她有事兒?”


    “大伯,其實也沒什麽事兒,就是看看她有沒有空兒,幫我挑件兒衣裳料子。我看珩哥兒媳婦的衣裳顏色配得特別好看!”


    “行,去吧,家裏也沒什麽事兒。”老頭兒說著衝流連點點頭。月兒興衝衝地拉了流連出來。目送二人離去,月兒娘幹咳了一聲,紅了臉,“大哥,後天過去坐坐,給你兄弟納個妾,擺了兩桌,請幾個親近的熱鬧熱鬧!”


    “噢,想開了?”老頭兒饒有興味地問道。一般當大伯哥的不能跟兄弟媳婦說笑,不過,老頭兒一大把年紀了,不在乎這個禁忌了。


    “想開了!”月兒娘忸怩道,“總比被別人算計了強!”


    月兒拉了流連很高興的樣子,流連也很高興,這還是林家的族人第一次來拜訪自己,婚後這麽長時間,林氏族人都當她是空氣,雖然流連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到底還是有點兒別扭——人畢竟是群居動物,社交還是有必要的。月兒一家開了這個頭兒,以後總會有人跟自己來往的吧。


    流連回自己院兒裏加了一件褙子,戴了帷帽,拿了錢袋。月兒正饒有趣味地欣賞流連的屋子,“珩哥兒媳婦,你這屋裏的擺設都是陪嫁的嗎?東西不錯呀!屋子粉刷得這樣幹淨,比秋月的屋子強百倍!”


    “我也是剛搬回來,珩郎命人好好打掃過的。天兒熱的時候我住在石屋裏!”


    “嗬!可見大伯疼你了,那石屋可不是等閑的人想住就住的。”二人邊說邊往外走,月兒隨手扯了一個崩了肚兒的石榴,分給流連一半,邊走邊吃,說道:“你們家的海棠果兒怎麽才熟,別人家的都吃過了,你家這幾棵足足晚了半個月還多,不過你家的果子色兒好看,個兒還大,脆,酸甜,比別人家的好吃!”


    “喜歡就摘些……”


    “不用,大伯肯定不會讓我爹娘空著籃子走的,我家有石榴,肯定是摘些海棠果兒給我們壓籃子!”流連沒想到月兒竟是如此豁亮一個人,跟那個隻會一味哭的可憐姑娘判若兩人,決定不藏著掖著了,衝月兒的肚子點點頭,“這個,怎麽辦?難不成……”


    “打不掉了,會把我的命送掉的,索性生下來再說吧!”月兒轉頭盯著流連,目光銳利,流連垂下了眼瞼,“還是自己的生命珍貴,為了虛名葬送自己才不值呢!隻是免不了有人要說三道四,你隻當他們是放屁好了,千萬別介懷!”


    月兒歎了口氣,“族中人把迎娶你看作是奇恥大辱,聯和起來不理你,給你難堪,我爹說族中人瞎了眼,說大伯其實很看重你,我還不信呢!可是那天,秋月隻會陪著我哭,勸我認命,你就不一樣,難怪珩哥兒看重你,秋月就算是能給珩哥兒做妾,她也絕爭不過你的!宛兒那個蠢丫頭,更不用提了!”


    流連覺得好笑,不想對此有什麽評價,畢竟秋月是她多年的閨蜜,遂轉移了話題,“這一大片荒地是誰家的?好好的地方這麽荒著多可惜!瞧那頭驢,好好的樹,把皮都啃光了!”


    月兒詫異地看了看她,“你的珩郎沒跟你說過嗎?”


    “沒說過,我和他從這兒路過時,我問過他,他什麽也沒說,就打了我個脖兒拐!”


    “天爺啊,要說聰明,數得上你,要說笨,你也算是頭號了!”月兒說著也打了流連一個脖兒拐,“這是你家的地方啊,花園後邊兒的店鋪,全燒了,能用的東西丟得丟失得失,被鄉下人把驢都栓到原來的花園去了!”


    “什麽!”流連驚了。流連知道林家是縣裏頭一份兒顯貴,也知道林家的房子之所以是三間,是因為蓋房子的老先人級別不夠,並不是蓋不起——做官的人家,四品以上的才允許蓋五間的房子,否則會被參的!倒是商賈人家沒這個約束,想蓋幾間就蓋幾間。但是流連沒想到林家這麽大,這一片荒地足有一裏地那麽長,少說也有一百四五十畝大。想想也對,難怪婆婆憤怒呢,確實是自己高攀了。


    “你家的整個兒是一個葫蘆瓢的形狀,你們住的地方算是瓢把兒,大頭兒在後頭呢!”流連點點頭,難怪老頭兒當時病得起不了炕呢——幾輩子的心血和財富,毀於一旦!自己光聽聽都覺得心塞!


    “唉,原來咱們這兒是最繁華的,一下子燒了大半條銜的鋪子,現在也就光剩下進城賣菜的人了,別的地方不好落腳,就全聚在這沒人管的地兒了!”月兒悵然道。


    流連陪著月兒一個店鋪一個店鋪地逛,不去理會旁人的指指點點與冷嘲熱諷。流連知道月兒有讓自己給她壯膽的意思,因此充當了她堅強的後盾,陪著她從街這頭兒逛到那頭兒,順便也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兒。


    流連從家裏往後仔細踏看一番,越看越覺得可惜,老王戴著黑紗竹帽,紗撩在帽子上頭,指著磚垛說:“這些磚是我和老孫,我家裏的閑時清理出來的,這些瓦都是撿好的收起來的,還有這些燒得不厲害的梁柱什麽的,全在這兒堆著呢,遮得好好的,沒讓雨淋!”原來著火最厲害的是街上的鋪麵,園子裏許多房子,因為分散燒得並不十分厲害,不過為了滅火拉倒了,許多老舊的房子因此毀掉了。


    “少奶奶,你看,好大的地方呢,這麽空著太可惜了,就算是種菜也好啊,哪怕種幾棵樹也比這麽著強!”見遠處有人過來,老王放下麵紗遮住了臉。


    很多地方已經被老王清理平整出來,“少奶奶,你看那一片蔥,不起眼吧,能賣十幾吊呢!真的,我給菜園子扛過活,不是瞎說。那是一畝來地,再多我也顧不過來,我總不能白吃林家一份錢糧!”流連點了點頭,心裏很是沉重。


    “爺爺,後邊兒失火後,你去看過嗎?”流連終於還是沒能忍住。


    “去過一次,沒看完就……後來再沒去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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