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4228年,夏,廣雅區。


    夏至坐在書桌前摳著橡皮,思考廢除期末法案的通過率能有多少。


    窗外的知了吵吵嚷嚷,細碎又尖刻的聲音震得樹葉發顫。她打開窗,拈起一小塊橡皮朝外麵的樹杈扔去,琢磨著自己那個考場有沒有什麽熟人可以給她抄卷子。


    周子菱和王秘書肯定在第一考場,是指望不上的;落戈在最後一個考場,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指望不上。剩下的隻有……


    她從椅子上滑下,爬到坐在地毯上的付止溪身邊,笑嘻嘻地說:“小溪,你在哪個考場?”


    付止溪眼睛發直,呆呆地盯著某處,夏至有些奇怪,搡了她一把,卻聽她喃喃道:“會下雨。”


    “什麽?”


    “……考試那天,會下雨。”


    -


    雨又下起來了。


    夏至站在醫院門口,望著稠密的雨幕發呆。


    醫院在一上午短暫的封鎖後重新開放,麵色紅潤四肢健全的人絡繹不絕地穿過雨幕,打著看病的幌子來查探消息。


    楚風翎抱著一桶爆米花過來,將爆米花桶向她傾斜了幾分。夏至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丟進嘴裏,嚼了嚼,嚐出些不對。


    她瞧了眼桶中加了香菜的焦糖爆米花,忍不住說:“撒旦都沒你會點菜。”


    他抓了把爆米花,滿不在乎地說:“那我建議他把位置騰出來給我。”


    “太小瞧撒旦了,至少撒旦不會吃別人家的幹脆麵。”


    “我不過是弄壞了你家的供能石陣和鍋和燒水壺和洗碗機和微波爐,沒必要這麽小心眼吧。”


    “……我家還有什麽能用的東西嗎?”


    “嗯……冰箱?”


    夏至忍住了把爆米花桶扣在他頭上的衝動,嘀咕了一句“總有一天要讓你為我的燒水壺血債血償”後,繼續看著外麵發起了呆。


    “你為什麽討厭雨天?”


    “好問題,其實多數時候我是無所謂的,大概是因為在廣雅區不方便靈力避水或者烘幹……”她的話音戛然而止,閃亮的眼眸中蒙上茫然的灰色。


    仔細想想,她以前是沒這毛病的。


    十三四歲正是中二病泛濫的年紀,她那段時間最愛幹的就是在暴雨天氣站在天台邊緣,假裝自己是與世界為敵、準備迎戰的勇士。


    什麽避水,什麽烘幹,都不需要。她要的就是這種經受狂風暴雨洗禮的感覺。


    因為過去太中二不堪回首,所以討厭雨天?哪有那麽不堪,她站天台迎接風雨的英勇身姿超帥的好嗎。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討厭雨天的呢……”她凝視著外麵濕漉漉的台階自言自語,在腦中搜尋不存在的答案。


    楚風翎瞟了她一眼,換了個問題:“為什麽那麽肯定是付止溪殺的花辭?”


    “好貼心,居然換了個簡單的問題誒,謝謝你,小浣熊。”


    “你能不能少說點沒用的,以及忘掉我早上吃的那包過期的幹脆麵?”


    夏至選擇性無視了他後半句話,自顧自地說起來:“我不知道我跟你說過多少以前的事……姑且先從源頭的源頭的源頭的源頭講起吧。”


    -


    真的下雨了。


    夏至瞪著窗戶上的雨點,莫名的煩躁。


    今天是期末考試,耽誤不得,她隻能暫且壓下這些負麵情緒,收拾好自己的小抄做準備。


    北殷紅在廚房裏煮麵,聽見她收拾書包的動靜,大聲問道:“你要加幾個雞蛋?”


    “八個。”


    “一天最多隻能吃三個!”


    若是平常,夏至必然會掰扯她有一半精靈族血統,三高這種人類病症不太會出現在她身上,從而給自己爭取到五個蛋。


    但現在,她隻是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目光越過廚房的玻璃推拉門、煮麵鍋上的嫋嫋蒸汽和被蒸汽熏出霧的窗戶,飛向遠方。


    紅姐注意到她的狀態不對,以為她是在擔心考試,絮絮叨叨地念起經來:“放寬心,考不好就考不好,我還能吞了你不成?我要你學習不是指望你給我考個多漂亮的分數,主要是希望你能靠學習提高一下素質……”


    “下雨了。”


    北殷紅對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態度很不滿意,不過她一向走的是慈母路線,便也耐著性子問:“下雨怎麽了?”


    “上個月,付止溪說今天會下雨。”


    廚房裏叮鈴哐啷的鍋盆碰撞聲突然停住了,紅姐站在爐子前長籲了口氣,不知是在責備還是在感歎:“我早就說啊,就不該招魄靈是眾生書的人。”


    夏至迷茫地看著她:“啊,有嗎?”


    “和你沒關係,吃去吧。”她摘下圍裙,把煮好的麵端到桌上。


    夏至用筷子翻攪了下,見裏麵有四個蛋,頓時什麽不愉快的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紅姐看著她快活的模樣,輕歎一口氣,狀似無意地提起道:“你考完回一趟大空穀吧,冷氏一族那裏有些關於陣法的書,你好好讀,下學期會輕鬆不少。”


    夏至草草應了下來,但並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也沒去細想。


    她堅信大腦每天的工作量是有配額的,今天她得把腦子留在考試上,其他的不能想太多,節能。


    等她坐到考場上,試題答案是想不出來半點的,早飯時紅姐說的那句話倒是咂摸出了點味。


    眾生書,最惹人厭的魄靈,沒有之一。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穿梭時間,扇動翅膀造成蝴蝶效應,改變往後所有的事件。更可怕的是,你甚至不會知道。


    的確,眾生書的能力是有局限的,但你又怎麽能確定自己是在局限內還是局限外呢?


    如果,由我們來設定眾生書的局限,問題不久解決了嗎?


    ——為著這樣的目的,各種族合作,創造了限製眾生書的陣法。


    她要做的,就是在付止溪身上重現陣法。


    這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容易到她不用費什麽心思就把付止溪引誘到了陣法上,還讓她自己親手啟動了陣法。


    她什麽都不知道,還向夏至感謝她的幫助。


    這就是一切的源頭,是第一個錯誤。往後的一切,似乎都隻是這個錯誤的延伸。


    當發現眾生書與過去的聯係被封住後,付止溪開始沉迷歪魔邪道,試圖逆轉陣法。


    “她把蠻族的陣法和古默帝國的祭祀相結合,研究出了一個全新的邪門陣法。其具體的運作模式差不多就是早上許個願,中午送個祭品,晚上使者給你個大禮包做答謝。”


    楚風翎忽然笑了起來。


    他掂著爆米花桶,無奈地提醒道:“這和你之前編的故事有矛盾,講給下一個人聽前記得先修一修。”


    “……矛盾?”夏至盯著玻璃上他的倒影,隔了將近半分鍾,才恍然道:“哦,你說那個啊。沒關係,之前那個版本我不會再跟別人說了。”


    “還是小心點吧,你的嘴跟老人家的棉腰褲一樣鬆,吃兩口沒熟的菌子就什麽都招了。”


    她奪過爆米花桶,抓走最後幾顆爆米花丟進嘴裏,隨即將桶狠狠扣在他頭上。


    “再說就把你剁了跟菌子一塊回鍋炒!”


    楚風翎順勢倒在地上,捂著腹部貨真價實的傷口,抑揚頓挫地喊:“哇,領主打人了,我要死了,這不賠個五百萬沒天理吧!”


    “這人敲詐,拖下去,死刑吧。”


    -


    陳浩和千是被工作人員趕出太平間的。


    二人大為光火,分別去找南宮肅和夏至撐腰。


    去找南宮的陳浩被訓了一頓,說小孩就該有個小孩樣,出去打打鬧鬧,這種惡性案件是大人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去找夏至的千撞見她在醫院大廳和楚風翎打了起來,他上去想勸架,最後落得頭上插半根鋼管,被護士姐姐推去急診的下場。


    急診的醫生忙得腳不沾地,千不知怎麽就被推給了一位實習生。那實習生看了又看,最終給出的治療方案是:


    “截肢吧,叫家屬來簽字。”


    “……這裏這個截肢,截的不會是我的頭吧?”


    -


    南宮肅越往深查,越覺得連環凶殺案背後的水深。


    無形的大手攪動著本來就渾濁的池水,要想解決就必須驚動更上層的人物……比如修女。


    他蓋上鋼筆,起身準備去找紅姐聊聊。推開門正好看見助理臉色發綠地站在門口,看見他出來,助理的臉色更糟了,醞釀半晌,最後吐出一句“您最好出來看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去了他半條老命:千頭上插著半截鋼管連爬帶跑,絕望地大吼著他不要截肢;夏至和楚風翎仿佛拆遷隊出來的,簡單的拳腳相向卻產出了一大堆建築廢料;紅姐在暴打販賣機,隻因為愚蠢的販賣機沒給她找零;看似最省心的陳浩蹲在手術室外,和一群陌生人抱頭痛哭。


    他希望無形的大手捏死這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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