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錯了,朋友。這裏是樹人的領地,每一個侵犯我們領地的人都要作為養分贖罪。”


    榕樹的聲音較之姆巴巴更為嘶啞,說話時每一條樹根都會發出微弱的回音,聽起來仿佛是惡魔的低語。


    “等等,你等等,我理一下,你剛剛說,樹人的領地?禱春森林是人族的地盤,怎麽成你們蠻族的了?這裏是禱春森林吧?”


    “因為早在你出生之前,祝春神就與我們偉大的首領簽訂了契約,我們幫她放逐絕望,作為回報,她將劃分禱春森林一半的領土給樹人部族。”


    “……抱歉,祝春神太多了,我有點分不清,你說的是哪一任祝春神了?”


    榕樹冷笑一聲,道:“這重要嗎?哪一任祝春神不是騙子?哪一個人類不是騙子?!”


    它的聲音逐漸高亢,憤怒地吼道:“你們騙了我們!絕望是詛咒,世間最毒的詛咒!看看我們如今的模樣吧!被絕望侵蝕,不得已與這裏的草木融合,失去身體,失去思維,失去語言!我們被你們欺騙,永遠無法離開禱春森林!而你們呢?踩在我們的頭上,載歌載舞,感謝祝春神的恩澤!”


    “是是是,個別人類是很不厚道,我是理解的……”陳浩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


    汩汩靈力從他腳底湧出,向地下探去。他小心翼翼避開了所有植物的根係,下到連榕樹龐雜的樹根都無法抵達的深處,沉默地積蓄著力量。


    他不確定青罡棺封還能封印姆巴巴多久,但他需要時間,許多的時間,以及許多的靈力。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消滅這片叢林和這棵榕樹的唯一辦法。


    “…榕樹大哥,我也隻是一個遊客,是為了救我朋友才來的這裏,我們沒有惡意的。”


    “不,你們比祝春神還要可恨。我看到你做了什麽,竟然殘害同胞!你這種人作為養料我都嫌惡心!”


    他目前積蓄的靈力隻有目標靈術所需的36%,還不夠,遠遠不夠。


    “誒,那什麽,我們也是萬不得已…你不是恨得祝春神牙癢癢嗎,我這,殺了她,也是在幫你嘛。”


    榕樹依然隻是冷笑:“每個樹人都知道,無論有多大的苦衷,都不應對同胞下毒手!”


    47%……49%……


    陳浩幹笑著說:“我們人族可能,哎,人口基數太大了,道德觀念與樹人有所不同。比起同胞之間的情誼,我們跟注重朋友之間的情誼……”


    53%,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我們,呃,很珍惜友誼。這份友誼是可以跨越種族的,就像,嗯……”陳浩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扯出一個假笑。


    “友誼,是很包羅萬象的一個東西。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會為你與我的同胞刀劍相向。”


    才58%,這破靈術需要的靈力怎麽這麽多。


    “……那個,我們更注重心與心的交流,血統在我們心裏不那麽重要的。”


    這些話陳浩翻來覆去變著花樣講了半天,榕樹不耐煩地低吼一聲,逼停了他的嘴。


    它將除了綁著小花外的所有樹根插入地裏,怒吼道:“人族,是應當滅亡的種族!”


    71%,拖了這麽久,靈力積蓄依然隻有目標的71%。


    陳浩突然很希望自己和榕樹一樣,可以用樹根抽取他人的靈力。


    腳下的土地翻滾著,好像有上百萬隻蚯蚓在活動。榕樹從泥中拔出繁蕪錯雜的根係,緩緩升高。


    他隨便從空間石裏摸出一個通訊器,也不管對麵連接的是誰,快速道:“我在祥章柱底下的雨林,我打不過這棵榕樹,來個人幫我!”


    -


    楚風翎揚起巨劍擋住獾鴉的翅膀,鋒利如鐵的羽毛撞擊在劍脊上,迸出火花。


    銀藍色的閃電順著劍身捕捉到獾鴉,它發出淒厲的慘叫,撲扇著翅膀往空中退去。閃電追擊在它身後,將它隱藏在黑色羽毛下的銀色羽毛切斷。


    通訊器的另一端傳來陳浩急切的聲音,楚風翎不甚在意地敷衍道:“是嗎,祝你好運。”


    說罷,轉身把通訊器擲向身後試圖偷襲的獾鴉。


    獾鴉堅硬的鴉翎擊碎通訊器,它展開雙翼,囂張地哇哇笑道,下一秒就被閃電切去了一隻翅膀,落到地上變成人形。


    蠻族是對所有常人難以理解和接受的少數種族的總稱,縱使如此,獾鴉部族也是蠻族中相當特殊的存在。


    獾鴉擁有人形和鳥形兩種形態。人形的特征是眉心處的銀羽印記,以及一頭柔順、帶銀色挑染的黑發。鳥形特征是頭上有一簇銀羽的巨大烏鴉,黑色羽毛下隱藏著一層堅硬的銀色羽毛。


    它們和獾一樣悍不畏死,對自身的實力沒有明確的認知;又和吉娃娃一樣暴躁易怒,走路上見誰都想過去挑釁一二。


    簡單來說,就是一群具有明顯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是和海鷗一樣惹人厭惡的鳥。


    因為性格原因,獾鴉的仇敵一抓一大把,這個種族延續至今的唯一理由就是生命力極為頑強,長壽、耐打,還能生。


    此時,上百隻獾鴉盤旋在楚風翎和夏至頭頂,投下大片的陰影。它們發出難聽的鳴叫,時不時往下扔兩坨鳥屎。


    夏至抱著裙子左蹦右跳,一邊揍著襲來的獾鴉,一邊防範隨機掉落的鳥屎,最終還是沒忍住,罵罵咧咧地召出了魄靈。


    冥死鐮割開狹長的空間裂縫,撕裂盤旋在天上的獾鴉。銀羽在獾鴉們粗啞的叫聲中落下,筆直地插入地裏。


    她用手捂著頭,躲避落下來的銀羽,慌忙喊道:“銀毛你帶傘沒!這羽毛和刀子一樣……嗷!”


    “沒,淋刀子去吧。”


    楚風翎舉著重劍,寬闊的劍身擋住了落下的羽毛。夏至見狀,忙不迭地擠了過來。


    她注意到了躺在不遠處被切成兩半的通訊器,問道:“那是陳浩的通訊器嗎?他說啥了?”


    楚風翎皺眉思索了一下,說:“沒注意,大概是快死了一類的話吧。”


    “……然後你就把通訊器扔出去了?”


    “我有祝他好運。”


    -


    血從額頭上的傷口流下,糊住了陳浩的左眼。他半睜著眼,拔下紮在胳膊上的木刺,扯起毛衣下擺擦了擦臉上的血。但不過兩秒的時間,血又從傷口中湧出,重新糊住了眼睛。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看向前方如搖擺觸手的章魚般搖擺著樹根的榕樹,不免有些頭疼。


    盡管他想盡辦法拖延時間,為了避免靈力分流延長靈力積蓄所需的時間放棄使用所有高階靈術,可現在積攢的靈力仍然隻到目標的85%。


    樹人的招式很單一,基本就是用樹根攻擊、防禦以及移動。不過榕樹的樹根過於粗壯繁多,且上麵附有大量的靈力,可以輕鬆擊碎陳浩的霧牆。


    “我以前聽說,樹人部族性格溫和、古道熱腸,可以驅趕邪祟,是祥瑞的象征,你們是怎麽墮落到現在這樣的?”


    榕樹的攻擊一滯,樹樁中的紅光黯淡了下來,沉聲道:“怎麽墮落到這樣的?當然是因為絕望,我的朋友。樹人可以將靈力轉化為祝福——但我們產生出來的祝福僅局限於帶來一個美好的晴天,或者讓你在回家的路上撿枚硬幣這樣微小的事情。這些微小的幸運堆積在一起可以形成希望,希望可以抵消絕望,拯救這片根本沒得救的森林。”


    “禱春森林的絕望源自於初代祝春神與交易神的交易,它的本源是祝春神的神力、森林的生機還有大空穀的詛咒。絕望與禱春森林是一體的,無法被放逐,無法被驅散。而吸食了絕望的樹人也成為了禱春森林的一部分,我們的身體被絕望消融,成為森林的養料,僅剩的意識附在這裏的一草一木上,任由你們這些可恨的人類踐踏。”


    “你在這裏看到的每一個眼睛,都曾是一條生命。它們不僅僅是樹人,還有其他的種族、動物,甚至還有你們人類自己。”


    陳浩看著腳邊那些葉片上長滿了眼睛的蕨類植物,驚疑不定地說:“每一隻眼睛都是……?不可能吧,這數量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禱春森林明明生機盎然綠意蓬勃,動物卻少得可憐?為什麽這裏比鄰大空穀這個君洲最大的卸靈磁場,靈力竟如此充沛?”


    “因為這是絕望給予的麻醉劑。是我們,是你們,是所有被森林吞沒的生靈的靈魂燃燒產生出來的靈力!”


    榕樹樹樁中的紅光發出比先前更耀眼的光,照亮了地下的叢林。它所有樹根伸展開,如一張天網向陳浩撲來。


    “現在,我要殺死你們,讓我的同胞們得以安息。”


    “不是不是!你再等會啊!”陳浩一個翻滾躲到一顆樹下,急喊道:“我聽來聽去怎麽感覺我們都是受害者呢?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就是遊客,祝春神幹的事不能賴我們頭上啊!”


    榕樹歎息一聲,道:“有時候,受害者們也會刀劍相向,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稍稍安撫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躲在樹後的陳浩抬頭對著滿樹的眼睛眨眨眼,也輕歎一聲,讚同道:“確實,有時候,隻有這樣你才能活命。”


    黑色的泉水從榕樹下湧出,迅速積蓄成湖泊;黑湖深處發出神秘的呼吸聲,和人的胸膛一樣起伏著,衝刷叢林中所有植物的根莖。


    植物們發出細密的尖叫,緩緩沉入湖中。榕樹怒吼著,樹根拍打著黑色的湖水,卻連浪花都沒有激起來,隻有陣陣漣漪帶走了附在樹根上的靈力。


    陳浩在水麵上閑庭信步,被漣漪帶走的靈力順著暗流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他體內。


    “這個靈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用,希望等會您可以給我反饋一下您的使用感受。”他注視著半個身子沒入湖中的榕樹,誠懇地笑道:“那麽現在誠邀您感受,玄湖之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度異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電解雙氧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電解雙氧水並收藏無度異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