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氣頭上的周帷勃然大怒:“哪裏來的阿貓阿狗?要賬竟敢要到侯府來了。”


    尤管家小聲道:“除了綢緞莊、首飾鋪,點心局,蜜煎局,還有……花房、漕幫、茶行、古玩店、書坊……”


    周帷越聽臉越黑:“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好端端的,這幫商賈為何到侯府來要賬?”


    “……因為……侯府欠了他們鋪子裏的賬,已經整整四個月都沒結了。


    “這是哪門子的賬?”周帷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心中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尤管家支支吾吾:“大部分都是梧桐苑的賬,其餘的……也都是府上各位主子的花銷,除了翠竹居和錦繡院……侯爺您是知道的,之前咱們府上要是缺什麽,都會讓夫人名下的鋪子送來。若是夫人鋪子裏沒有的,就讓別家鋪子送進府。每個月月底,夫人都會統一清一次賬。


    她自己鋪子裏的賬,自然是直接抹平。這外頭的賬,按理說該從咱們府上公中出。但……公中賬上的銀子向來入不敷出,都是夫人用自己的嫁妝銀子填上去……”


    周帷隱隱察覺到什麽,越發暴躁:“謝妙儀幹什麽吃的?為何這麽長時間都沒去清賬?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堂堂侯府竟淪落到一群商戶上門催債,這成何體統?”


    尤管家身子躬得更低,麵有難色道:“可是侯爺……夫人已經吩咐過了,說是……說是……侯府清清白白,絕對不能讓銅臭味玷汙了。早在幾個月前,她就已經下令,她名下的嫁妝鋪子不得再跟侯府混為一談,賬目必須算得清清楚楚。另外……從外頭各家鋪子要的東西,夫人之前倒是想過去把賬給結清,但……賬上實在沒銀子,她又怕惹侯爺和大小姐生氣,不敢再用自己的嫁妝銀子去填,就這麽一拖拖到現在……”


    周帷:“……”


    周芙之前在寶鈿坊當著外人的麵奚落謝妙儀,說她用銀子侮辱侯府。


    也不知謝妙儀是真的太過懦弱愚蠢,周芙隨便說幾句話她都當聖旨聽,還是故意借題發揮。


    反正從那件事後,她就已經表明態度,以後她的嫁妝跟侯府沒有任何關係。


    周帷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謝妙儀斷了鋪子上的供應,就上外頭采買去唄。


    等到了月底,她自然會去結賬。


    至於錢從哪裏來,周帷從來不關心。


    前兩日尤管家說府裏花銷大時,他依舊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謝妙儀這個賤人竟然真的敢說到做到。


    整整四個月呀,她愣是一根絲線都不向侯府供應,一文錢的賬都不肯去結。


    “侯爺,各家掌櫃們還等著呢。他們說……都是小本經營,實在經不起拖欠。況且,咱府上欠的……實在有點多。馬上就要過年了,鋪子裏還等著給夥計們發工錢呢。如果今日要不到錢的話,實在是沒法跟眼巴巴等著工錢的夥計們交代,他們隻好……拿床褥子……在咱府門口……打地鋪……”尤管家身子垂得更低,聲音也越來越小,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能原地消失。


    堂堂侯府,他本人又是有實權的五品京官,竟讓一群商戶堵在門口打地鋪要債。


    這要是傳出去,隻怕連祖上的人都丟光了。


    周帷深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憤怒:“一群刁民,區區幾兩銀子鬧成這樣成何體統?賬上還有多少銀子?你先支出來把賬結清。”


    “……賬上……沒錢了,一兩銀子都沒有。”


    “什麽?怎麽會沒錢?謝妙儀究竟是怎麽管家的?錢都去哪了?”周帷幾乎跳腳。


    尤管家早有準備,顫巍巍取出一本賬冊舉過頭頂:“侯爺……咱們侯府賬上原本就不寬裕,雖說鋪子裏每個月有些營收,但這些年,賬上最多有千把現銀。大多數時候,都隻有個幾百兩。這個月原本也是有幾百兩的,但……最近幾日都被花完了……”


    周帷氣急敗壞搶過賬本,隻見最新的開支上明明白白記錄著——


    梧桐苑慧娘添置琉璃花燈一盞,白銀90兩。


    梧桐苑慧娘添置美人白瓷瓶一對,180兩。


    榮禧堂周老夫人購老山參三支,白銀120兩。


    周芙購極品血燕20盞,白銀86兩……


    “老奴之前提醒過您的,賬上已經快沒錢了。可是您說……不能委屈了他們,賬上沒錢,就到外頭鋪子裏去……采買。”


    尤管家生怕被遷怒,哽咽著賣慘:“能月底結賬的鋪子,都是跟咱們侯府常有往來的。但一樣兩樣的小零碎,總不好都欠著。慧娘姑娘前些日子要了一盞琉璃花燈,一對美人瓶,還日日都要派人到城外梅林去采摘新鮮的梅花。幾日的時間,已經花去將近300兩銀子。還有老夫人的安神湯,大小姐日日都要吃的極品血燕……”


    “……”他當時是真的不知道事情這麽嚴重,而且,潛意識裏總認為,謝妙儀會將一切都解決妥當。


    周帷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到十日的時間就開支這麽多,外頭鋪子裏到底欠了多少?”


    尤管家趕緊掏出一疊賬單遞過去,連話都不敢說。


    周帷看著那疊厚厚的賬單忍不住心裏發毛,拿在手裏後,胳膊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張一張看下去,他抖的更厲害。


    僅趙素蘭做五件鬥篷的花費,就是968兩銀子。


    再加上其他衣裳,一共1259兩。


    還有兩個孩子的小鬥篷,小棉襖,小棉靴,護膝,帽子,林林總總也要400多兩。


    可比起後麵的開支,這1000多兩銀子簡直不值一提。


    別的不說,趙素蘭平日裏喝的雀舌是明前最嫩的頭茬茶葉,聽說一畝茶園還產不出一兩,一兩要價60兩白銀,


    “……”周帷還誇過她有品位,泡出的茶葉與眾不同。


    果然與眾不同,比黃金還貴。


    自從入冬後,趙素蘭梧桐苑裏每日都要擺上10斤鮮果聞味道。


    原本10斤鮮果倒也不算什麽,問題是這個季節天寒地凍。


    所有的果子,都需要從南方冰鎮著運來。


    10斤果子,幾兩銀子總是要的。如此持續幾個月,就是幾百兩銀子。


    她夏日裏吃的魚蝦,冬日裏吃的鮮菜,也需要千裏迢迢運過來。


    光這些東西,在漕幫那邊就欠下1000多兩銀子。


    除了衣食方麵,趙素蘭在其他地方的花費同樣驚人。


    紅蕊白梅確實高雅,價錢也很高雅,一株就要五十兩銀子,還不算花匠的費用。


    她的筆洗、硯台,也都是清雅之物,加起來將近兩千兩銀子。


    每日所用的宣紙,也都是市麵上最好的紙。筆墨當然也是最好的筆墨,她用的墨,跟黃金一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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