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妙儀心下一驚:“我脈象如何?”


    胡大夫難得嚴肅,又有些不確定:“你最近是不是服用了什麽藥?比如坐胎藥之類的?”


    謝妙儀仔細想了一下。


    之前周老夫人給的那碗坐胎藥,她確實沒能催吐成功。


    於是便點了點頭。


    胡大夫忙問:“你可知道藥方?”


    謝妙儀本來是不知道的,不過她常年製香對藥的味道還算敏感:“大概知道一些。”


    胡大夫忙抽出一張空方子:“能把藥材默出來嗎?”


    謝妙儀自然知道這藥方有問題,努力回想了半晌,盡量將能分辨出來的藥材都寫上去。


    胡大夫拿起來一瞧,當即氣的直拍大腿:“這方子看起來確實是給婦人調經的好方子。藥性也還算平和,可以長期服用也不會傷身。但若是將其中幾味藥劑量加重,便是一劑虎狼之藥。偶爾服用倒也不失為一劑良藥,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能治女子癸水不暢,可是如果長期服用的話……”


    “若長期服用此藥物會怎麽樣?”謝妙儀忙問。


    “如果長期服用,氣血會越來越虧。最後經期流血不止,活生生虛耗而亡。”


    謝妙儀並不意外。


    跟她前世的症狀一模一樣。


    胡大夫深深歎息:“給你用這方子的大夫實在歹毒,這些確實都是調經的良藥,也是婦人常用之藥,就算是精通醫理的人也不會多想。也是你運氣好,我曾在宮裏……咳,幸虧我曾見過這副藥,否則的話,恐怕就連太醫院院首也很難通過把脈察覺出蹊蹺。”


    謝妙儀皺了皺眉若有所思:“既然這藥方平和,那麽就算往裏頭加入黃芪、川芎、紅參之類用於女子調經補益的藥物,應該也不會改變藥性。加入甘草、蜂蜜、酸棗仁之類的調和更不會,但喝起來的味道卻會完全不一樣。”


    胡大夫顯然在宮裏見過這種情況:“不錯,除了這些之外,還可以加入其他無傷大雅的輔藥。改變氣味味道,但藥性大致不變。也不知是哪個缺德大夫研究出來的方子,天生就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人。”


    謝妙儀更明白了。


    她從小學製香,一碗藥中放了些什麽東西她大概能聞得出來,也知相生相克的原理。


    不過玉竹實在太了解她,所以每次換大夫換藥方,都特地加入一些別的藥調和。可能在劑量上也有所調整,無論是味道還是氣味,都會跟新藥方更接近。


    再加上她對周老夫人和玉竹完全信任,不至於每次喝湯藥之前都要仔細分辨裏頭究竟有哪些藥材。


    就這樣用了五年時間,一點一點掏空她的身子。


    “你應該隻喝過一兩次沒太大問題,不過你體虛,還是得調理調理。”胡大夫隱隱有些同情謝妙儀,提筆開藥方。


    “那我在子嗣上……”她目前最關心這個問題。


    “無礙。我這方子溫和,也不影響你懷孕。隻要以後別再碰那虎狼之藥,你想什麽時候懷就什麽時候懷,現在也可以。”


    謝妙儀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摸摸小腹。


    如果是這樣的話,雲蕭昨晚那麽賣力,說不定她如今已經懷上了呢。


    看完診,趁抓藥的空檔,孫源將謝妙儀拉到旁邊低聲道:“您不在府中的這幾日,玉竹好像不太安分。我身邊的小子說,那丫頭昨晚向他打聽……打聽……男女房中用的藥,還想讓他幫著弄些。”


    這麽快就按捺不住,還真不枉她一番費心謀劃。


    周帷前世踩著她全家的屍骨享盡齊人之福,這一世,也該付出點代價了。


    謝妙儀勾了勾唇:“王姨娘有心氣想抓住侯爺的心是理所當然的事,咱們不必枉做惡人阻攔她往上爬。不過,濟生堂做得是懸壺濟世的正經生意,她要的東西沒有。至於她要往別處去找,咱們攔不住也不敢攔,免得惹一身腥。”


    言下之意,便是玉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她隻求獨善其身。


    孫源心領神會:“我明白了。”


    一切處理妥當後,謝妙儀打算打道回府。


    結果,長樂路過隔壁的首飾鋪子時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在外頭有什麽好看的?進去看。”謝妙儀見狀失笑,直接拉著她拐進去:“你跟在我身邊這些年,我好像從來沒給過你什麽。今日你慢慢看,但凡有喜歡的,都是你的。”


    這丫頭說到底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哪有不愛美的?


    可這些年似乎是為了做好武婢,從未帶過任何一件首飾。


    今日碰巧她喜歡,謝妙儀當然要滿足。


    還是那句話,害過她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對她好的,她也要真心相待。


    “我平日裏看家護院打打殺殺的,也用不上這些東西,還是算了吧……”長樂喜歡歸喜歡,終歸覺得自己不太適合戴首飾。


    “你看這個怎麽樣?”謝妙儀不容她拒絕,從琳琅滿目的首飾中挑出一支竹節玉簪。


    簡單雅致,和長樂本人也很配。


    “那……謝謝小姐了。”


    長樂果然眼睛都亮了,正準備伸手去接,身後突然響起嗬斥聲:“哪裏來的賤婢,竟然敢跟本小姐搶東西。”


    熟悉的聲音讓謝妙儀眉頭一皺。


    循聲望去,正好見一名年輕女子帶著四五個丫鬟烏泱泱走進來。


    滿身錦緞華翠,一看便知是高門貴女。


    正是周帷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也是周老夫人唯一的女兒——


    周芙。


    周芙明顯沒認出裹得嚴嚴實實的主仆二人,使了個眼色,她身邊的丫鬟便跋扈地上前想搶謝妙儀手中的發簪。


    長樂眼疾手快一掌將人推開。


    周芙頓氣得瞪圓眼睛大怒:“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誰?憑你也配搶我看上的東西?”


    謝妙儀其實不太怕被人認出。


    打著禮佛的名義偷偷尋醫問藥雖然不光彩,卻也算不得什麽把柄。


    她不閃不躲,就這麽冷冷的看著她。


    “阿芙,要不算了吧,這是人家先看上的。”和周芙一起來的小姐妹低聲勸她。


    “不行,這是我要送給慧娘姐姐的禮物,任何人都不準跟我搶。”


    周芙昨日剛去拜訪過哥哥救命恩人的妹妹慧娘姐姐,慧娘高雅脫俗又溫柔,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以姐妹相稱。


    她今日特地出門,就是為了給她挑選禮物。


    慧娘生性高潔,肯定不喜歡金銀俗物。


    這隻羊脂白玉簪正好雕的是竹節,竹有君子之風,乃高潔之物,她一定會喜歡的。


    謝妙儀心中了然,掐著嗓音慢吞吞道:“既然我們一同看中,那就按照規矩價高者得也行。”


    “我出一萬兩。”周芙沒有聽出她的聲音,得意挑眉。


    “那就謝謝周小姐了,承惠一萬兩。”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掌櫃娘子的注意,她忙笑臉迎上前。


    周芙立時不悅皺眉,沒好氣罵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向我要錢?”


    “這……”掌櫃娘子麵有難色。


    “謝妙儀整個人都是我們周家的,她鋪子裏的東西我還做不了主?”周芙理所當然命令:“再去挑幾件好的一並送到長慶侯府,別拿那些金銀俗物髒了慧娘姐姐的眼。她是高潔之人,應當喜歡無瑕美玉。”


    “嗬……”謝妙儀都聽笑了。


    她想起來了,前世也有這麽一出。


    周芙跑到她首飾鋪子裏頤指氣使,撒潑打滾拿走好幾件首飾去送給慧娘。


    晶瑩剔透的翡翠手鐲,溫潤無瑕的白玉簪。


    確實每一件都純潔無瑕,勉強配得上趙素蘭的高潔。


    但加起來上千兩銀子,銅臭味足夠熏死他們一家子。


    “笑什麽?你聽到了,這是我嫂子的鋪子。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搶?”周芙惱羞成怒。


    “好一個長慶侯府,竟拿嫂子的嫁妝一擲千金充闊氣。不愧是高門顯貴,隻怕滿京都也找不出第二家。”謝妙儀掐著嗓子反唇相譏。


    別說是侯府,就算在普通百姓家,用媳婦的嫁妝也要遭人詬病。


    周芙見她認出自己的身份更加氣急敗壞,把責任全部推到謝妙儀頭上:“誰稀罕她的臭錢?分明是那謝妙儀出身低賤,仗著有幾個臭錢就想收買人心。若不是她逼迫,我才不要她的東西。”


    謝妙儀:“哦,那你給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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