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虛得不能再虛的身影緩緩降落在台案上,凝實成了一個石像。


    季筱竹覺得,把外麵隨便一個妖氣抓來都比這神影結實。


    石像長得很粗糙,連麵龐都模糊不清了,但是季筱竹卻感覺,模糊的臉在笑,在微笑。


    或許是他的法力現在太弱了,弱得連石像都支撐不住,弱得連聲音都氣若遊絲。


    “姑娘手下留情。”


    石像淺聲請求道。


    季筱竹手上的火焰弱了幾分,她問道:“你是這裏的土地神嗎?”


    “不是。”


    “那你是什麽神?”


    “我……我不知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總該知道吧?”季筱竹愣了一下,不過著實這個小廟沒有門匾。


    “我……我也不知道。”石像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一絲可憐和委屈。


    “你連你的名字都給忘了?”季筱竹不可思議道。


    石像慢慢道:“事實是這樣的。”


    季筱竹覺得神奇,便多問了幾句,“方才見我,為何要逃?”


    石像道:“我怕生。”


    “傳聞中你時常不見,也是怕生?”


    “嗯……”石像回答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季筱竹發笑,明明神像就是該拿來跪拜的,這神像卻是反其道而行,不僅是個社恐。害怕別人跪拜,害怕被人看見,就算被人無意闖入,便把身形隱藏起來。


    石像慢條斯理地告訴我,傳聞中的那個樵夫之所以能夠看見他是因為那個可憐人鬼打牆,他出於好意讓樵夫進來躲雨,可那樵夫卻不大愛幹淨。一進小廟,柴火弄了一地灰塵不說。他甚至還脫下草鞋,讓石像接受不了的是,他有腳臭!


    陰濕發酸的腳臭味彌漫在小廟之中,讓有潔癖的石像忍無可忍,最後現身。本來摳腳摳得舒服的樵夫被嚇得一懵,連滾帶爬的到石像前磕頭,“神仙饒命,小人無意闖入……”


    石像溫溫柔柔道:“不必驚慌,趕緊起身,這裏我自會護你周全。”


    樵夫緊聲道:“是是,多謝神仙。”


    石像隨後有些不好意思道:“請不要脫鞋,謝謝。”


    樵夫知曉自己腳有異味,他磕磕絆絆著忙道是,趕緊把鞋子穿上了。


    後來樵夫走前,幾次高聲道:“活神仙,小人銘記您的恩情,下山後定會準備好香火……”


    石像語調都有點急了,“不必!”


    樵夫還沒說完,石像連帶著小廟都跑得遠遠的了。


    樵夫:“……”


    事後樵夫帶著謝禮來時,小廟原本的位置早已無蹤跡,隻剩老槐樹和一片空地。


    ……


    季筱竹知曉全過程後,還是忍不住歎氣,好一個社恐的神。


    隨後季筱竹聽到外麵一陣吵鬧,“欸,那邊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破廟?”


    “走走走,去看看!”


    石像肉眼可見的微顫一下,對季筱竹道:“姑娘,我們有緣再見。”


    隨後小廟消失了,隻留下季筱竹空蕩蕩的站在這裏。


    一時間,季筱竹都沒反應過來。


    來的人傻眼了,一座廟就這麽憑空消失了,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個女子。


    有的人緊張起來,“這該不會也是什麽妖精吧?”


    “這麽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小妞還長得不錯,肯定就是妖怪!”


    “不對,她好像是昆侖那個……”


    “對,是季筱竹!”


    “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大家嘰嘰喳喳的沒說完,地殼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安陵辰方位的人頭攢動,在驚呼聲中,似乎聽到了地麵塌陷的響動。


    “棺材!是棺材,好多棺材啊——”


    “棺材板怎麽被掀起來了?”


    季筱竹聽到那邊聲音,她極速趕過去。


    大部分人看著這深不見底的洞穴,還有那堆積如山的青銅棺材,他們猶豫不決。


    安陵辰率先跳下去,林瀟瀟和金浩然緊跟其後,季筱竹也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剩下的人也跟著陸陸續續地湧入。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人群後走來,眾人皆退讓出一條路。


    “那就是神山阿三?長得不像是中原人士啊。”


    “噓,小聲點。你有所不知,他有一半西域的血,他不僅是三柳散人之子,還是當今昆侖萬劍鋒座下的關門弟子。”


    “三柳散人?這是何人?”


    “這三柳散人啊,來頭可不小。據說和枯木大師都有幾分淵源,也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翻雲覆雨不在話下,我還聽說,這三柳散人啊,還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惜後來竟和一個西域的男人走了,再後來兩人居然隱山而居了……”


    神山頓頓的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說話的人。


    此人渾身一顫,心道完了,嚼舌根被當事人聽到了。


    可是神山卻道:“季筱竹季師姐也下去了嗎?”


    那人愣了下,隨後才結舌道:“對……”


    神山便道:“多謝。”


    神山隨即縱身一躍,跳下洞穴。


    後麵的也就發生了石窟裏麵的眾多青銅器等事件。


    飄在半空的季筱竹看見發生的這些事件就像一個磁帶一般,緩緩向前,最後定格在季筱竹赴死的那一幕。


    ……


    青銅神像高舉的蓮花底座還沒砸下去的時候,青銅神像驟然收回,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直接收回去了,塞在了自己屁股後麵。


    季筱竹:“……”


    隨後青銅神像將腳丫子抬得高高的,然後重重落下,不過這才踩的不是季筱竹,而是地磚了。


    一瞬間,猶如天崩地裂一般,整個地基塌陷下去,季筱竹也就這麽水靈靈的掉下坑去了。


    季筱竹穩穩落地,翩若驚鴻,隨著風旋起來的裙擺猶如綻放的青色花朵。在腳尖觸地的那一瞬,季筱竹便已撐開了紙傘,以防灰塵跌落在衣裳上。


    季筱竹等灰塵散盡,季筱竹看清了這地下的全貌,這是封塵已久的藏書閣,沉重的曆史感撲麵而來,古樸而又嚴肅,季筱竹穿梭在其間,拿起一卷來,攤開,其上隻有一張人臉,頗具神性,似乎是哪個神仙仙子,但季筱竹並不認得。


    書卷上姓氏:未知,人物生平中模糊的字跡中根本分辨不出,隻有最後一句話:被世人遺忘,貶去神藉。


    季筱竹連續打開好幾幅字畫,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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