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舜心思縝密,不像鄞穀那樣容易交流,他不想承認的事,就是撬開他的嘴巴,也隻會得來他的蔑視與嘲笑。


    他時刻緊繃著滿身的尖刺,一旦發現情況不利於他,就即刻發動攻擊。


    阿彌突然感到有些疲倦,“你真的很擅長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


    宮舜並不打算讓她就此離開,他再次伸手緊緊拽住她的手腕,將後退的她拉向自己懷裏。


    “南宮彌,所有人都能指責我,但你不能,唯獨你不能。”他盯著她的眼,壓抑著聲音道,“如果不是我從劉長信手裏買下了這塊地,你的花園、你的餐廳,都將不複存在。不要忘了,是我協助你完成了你的人生理想,現在就閉上你的嘴巴,收起你的不滿,安安靜靜地來報恩吧。”


    說罷,他鬆開了阿彌的手,甚至還用了些許反向的氣力,將原本拉到懷中的人,又向外推得更遠了些。


    阿彌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到底要把自己放在什麽樣的位置上,才能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話。


    當初你情我願的公平交易,現在被他形容為天大的恩賜。恐怕在他眼中,從來都沒有把他們放在同樣的位置看待過吧。


    到這一步,阿彌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和他繼續爭論的必要。


    “好,那我就好好報恩吧……希望在我們的合作時間內,能夠順利恢複晴朗的人格……這樣,我才能重新考慮,要不要再繼續經營這家餐廳。”


    話音落下,她利索地邁步,頭也不回地開門就走。任憑宮舜氣得大叫她的名字,她隻管大步向前、充耳不聞。


    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糾結這位大少爺的想法,還不如趕快回到餐廳,去見那個錯過多年的故人。


    可是,現在這種狀態,真的適合與他見麵嗎?


    難道不正是因為不知如何直麵他,才想著先去找宮舜把話說清楚,從冷靜的他那裏,同樣也獲得一些冷靜嗎?


    橙色的傍晚是盛夏柑橘的味道。


    她穿過夕陽在林間的倒影,突然間放慢了回家的步伐。


    曲折的小道邊緣種滿了落葉繡球,如今剛剛長出稀疏的綠芽,還無法遮掩住去年冬天帶來的荒蕪景象。


    穿過一片不久前才修剪過的灌木叢,在突如其來的岔路口,高挑青年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進了她的視野。


    她突然愣住,眼前的機器人戴著衛衣兜帽,意外又驚詫地看著自己。


    “你怎麽來了?”麵對晴朗的視線,她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表情。


    空氣沉寂了片刻,晴朗才微微出聲,“你……哭過了?”


    他神色平靜,眼神中卻透露出擔憂和驚慌。


    “嗯,就是忍不住想到了一些……傷感的往事而已……沒什麽要緊的,你不用擔心……”逃不開機器的“審視”,阿彌幹脆承認,也省去了和他解釋的麻煩。


    “真的沒事嗎?”晴朗走近兩步,彎下腰來想要看得更真切一點。


    阿彌低著頭,輕輕推開了他,像要逃離似的從他身邊疾步而過。


    宮舜說的沒錯,知道晴朗就是當年的小晴朗之後,她果然沒有辦法用尋常的心態麵對他了。


    想到他如今“殘缺不堪”的樣子,她就心痛得隻想掉淚。


    夜晚悄無聲息地降臨。


    在辦公室裏呆了幾乎一整天,等到下班時分,阿彌才渾渾噩噩地回到三樓。


    在過往的年月裏,她幻想過無數次和晴朗重逢的場景,如果還能見麵,她一定要好好地和他道歉。


    如今的晴朗雖然沒有恢複人類時期的記憶,但阿彌仍然要兌現和自己的諾言。


    月色淒迷,閣樓上沒有亮燈,也沒有見到青年的身影。


    他不是一直都待在這裏嗎?


    阿彌有些意外,正要回到房間時,卻聽見了徐徐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你……有事找我嗎?”晴朗站在轉角處,略顯詫異地看著閣樓上的顧主。


    慶幸自己背對著月光,對方應該看不清她的表情。


    阿彌定了定神,假裝尋常地說,“你今天去哪兒了?”


    “我今天在餐廳工作……因為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不想在這種時候給你添亂,所以就去做了點事情……剛才和秋野去了回收站,才回來晚了一點……”


    青年語氣和態度並不親密,隻是客氣地闡述事實。


    可即便是這樣,阿彌也能從中找到一絲熟悉的安全感,她依舊能看見,藏在冰冷機械背後那柔軟又靦腆的靈魂。


    晴朗或許寡言慢熱,還有些冷冰冰的,但他說話做事頂多隻會讓人生氣,卻不會真的傷害到別人。他不像宮舜滿身都是刺,距離太近,就會被他刺傷,看似笑意滿滿的每句話,實際上都是奔著傷人去的。


    早前在別墅裏沉積的不悅和憤懣,突然就在那雙清亮的藍色眼眸裏化開了。


    “南宮小姐,你有事要對我說,是嗎?”晴朗緩緩邁步,踏上階梯,迎著月光,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他的眼神寧靜而虔誠,以至於阿彌躲開了他的注視。


    她想要找個適合聊天的地點,但腳掌好像被月光粘在地板上,怎樣也挪不開。


    在晴朗距離她隻有四個階梯的高度時,她突然像懺悔一般低下頭,用壓抑著低啜的沙啞聲線對他說:


    “對不起……我今天才想通了,你在大年三十那天忽然昏倒的原因……全都怪我,帶你去荷塘、對你說那些話,讓你想起了一些你不願記得的東西,才會使你受到刺激、受傷失憶……我知道你現在聽不懂我在說什麽,但是……我希望你恢複記憶後,能夠接受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對不起,我為我對你做過的所有傷害你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也知道道歉沒有意義,但這是我現在能做的,唯一的事……”


    她的聲線顫抖著,手掌不安地握成拳狀,整齊的指甲幾乎就要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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