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告白”讓阿彌恍然一愣,她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就連一旁的池仲也鬱悶地“嗨呀”一聲,生無可戀地捂住了臉。


    “話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看著普洛斯誠懇的目光,阿彌不解地反問。


    青年慎重地點點頭,“一個小時以前,我完成了與原顧主的合約,目前已進入待售期,現在我請求你,成為我的新任顧主,以及……我的戀人……”


    一番深情之詞令阿彌再次啞然。


    她悄然探過身去,在池仲耳邊低聲質疑道,“研發團隊是不是又更新了係統?這台機器怎麽還會自己拉業務啊……”


    池仲推了推眼鏡,故意別過臉,回避了普洛斯的視線,“可能他在上一任顧主那裏受了太多委屈,人格塑成出了點毛病……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他們的感情說到底就是一堆數據,隻要能他跟我回去,馬上就能給他變成出廠模式……”


    池仲的一席話宛如一劑強心針,化解了阿彌心中多餘的思慮。


    隻是一堆數據而已,根本不值得較真。


    整理好思緒,她緩緩起身,決定和他把話說清楚:


    “感謝你的好意和信任,但很抱歉,現在我沒有工作、居無定所,甚至在未來很久一段時間,都處於一種無家可歸的狀態……我連自己的未來都看不見,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照顧你……”


    “你誤會了。”普洛斯微微凝眸,鄭重說道,“是我想照顧你。”


    他一臉純粹,目光澄澈見底。


    阿彌的表情有過一瞬明顯的尷尬。


    換成以前的她,也許會因為這種不切實際的承諾心動吧?可如今——


    “這些話都很好聽,謝謝你……”


    她禮貌地致謝,平靜又嚴肅地繼續解釋:


    “如果我沒有在卡徠科技工作過,我可能會感動得更徹底一點。但很可惜,我了解你的一切,我清楚你每句話和每個舉動從何而來,我無法相信來自數萬億對話模型中的某句安慰或者承諾,因為這背後的‘真心’都是假的……深陷在遊戲戀人的愛意中,最後讓自己潦草收場的顧主,我見過太多了……”


    提到了本質與真相,她的眼神都似乎多出幾分哀戚的味道。


    被全盤否定的機器青年神色悵然了一陣,隨即恢複如常。


    沒有追問,沒有退縮,沒有解釋,他的回應隻有直白又赤誠的三個字——


    “我等你。”


    “……什麽?”


    “如果現在條件不允許,就等你安頓下來,工作、生活都能順利進行的時候……到那時,我們再見吧……”


    說罷,普洛斯卷起右手袖口,露出手腕上複雜的圖形編碼,“這是我的身份證明,如果可以,我想請你保存下來。”


    察覺到他有了就此打住的意思,阿彌也沒有拒絕,拿出手機對著他的手腕拍了張照片。


    但她很疑惑,“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嗎?”


    普洛斯憂鬱的眉眼略微舒展開來,盈盈目光中掠過一絲笑意,“為了方便你以後找到我。”


    隨後他轉向一旁等候的池仲,“今天給您添麻煩了,池仲先生……”


    見他鬆了口,眼鏡男子樂開了花,“沒事沒事,你們說好了就行……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們就盡快回公司吧,也不耽誤南宮組長的行程了。”


    池仲站起身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喜悅的顏色溢於言表。


    兩人的背影很快就能被絡繹不絕的人群淹沒了。


    一場意外就此結束,目送他們離開後,阿彌也按時登上遠行的列車。


    軌道從城市穿過,經過鄉村田野,天邊的烏雲越來越遠,初夏的熱烈在遠離那座雨水包圍的城市之後也蒸騰起來。


    天空高遠遼闊,厚重的雲層從銀灰變成雪白,隨著風向幻化成各種形狀,綠色的山巒綿延不絕,列車途徑盛放著粉色蓮花的大片荷塘,又逐漸向另一個城市靠近。


    塵囂過後,歸於沉寂,周而複始。


    乘車的路上,阿彌給施寒光發送了最後一條消息——“分手吧。這件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也沒有詢問你的意見,而是通知你,你隻要照做就行了。”


    對方還未讀取,她就利索地拉黑了他所有的聯係方式。


    既然他不願回複,那就例行通知、立即執行就好。


    這種獨斷的態度,是施寒光曾經對待她的方式,如今,她隻是把這些原封不動的還給他而已。


    距離那座城市越來越遠了,阿彌終於感受到內心的釋然。


    大好的年華卻活成了年邁婦人的狀態,看著中指上隱約可見的戒痕,她仿佛看見了自己差點一腳踏入的,潦草可悲的一生。


    還好及時停下來了,在那個熱浪翻滾的初夏午後。


    阿彌閉上眼,無聲歎息著,靠向椅背,在稍縱即逝的陌生風景中再次沉眠。


    夜晚降臨之時,在那座被烏雲包圍的城市裏,沒有等到阿彌來工作室打掃衛生的施寒光,終於想起要聯係她。


    當他拿起手機時,幾個小時以前就收到的分手短信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猛然想起綴在“分手”之後的補充,是曾經吵架時,自己對她叫嚷過的話。


    顧客見他神色異常,詢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看著屏幕冷笑一聲,不以為然地說,“沒什麽,女朋友跟我鬧分手,就因為前兩天我喝了她一瓶牛奶。”


    “啊?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


    “可不是嘛,矯情。”


    他依然用自己獨斷的態度為事件定性,並自以為是地認為這不過是一場小打小鬧。


    直到他下班回家,看見一塵不染的屋子,匆忙地找尋一番後,才發現整座房內除了陽台上一排死去的植物之外,再也找不到她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阿彌?”


    他把給她買回來的一打牛奶放到茶幾上,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喊她的名字。


    電話一遍遍地撥通,忙音一次次地重複。


    得不到回應的失落感讓他倍感恍惚。


    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幹枯的花葉在風中窸窣作響。


    好不容易停了一整天的雨,又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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