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義緩緩向前邁了一步,每一步都是那麽沉重,仿佛腳下的地麵承載著千鈞重擔。


    劉俊義打破了病房內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裏的微風,卻又飽含著無盡的關切,試圖喚起張母那幾近麻木的注意力,輕聲開口道:“嬸子,我們來看您和張叔了。”


    張母的目光緩緩從無盡的虛空處移向了劉俊義,那眼神空洞無神,猶如一潭死水,透著無盡的疲憊與絕望,仿佛生命的活力,已從她身體中一點點被抽離殆盡。


    過了許久,張母才虛弱地開口,聲音沙啞而幹澀,像是許久未曾飲水,每一個字都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劉隊長,我已經跟你們的警員溝通完了,你們還來幹什麽呢?我不想跟警方有什麽糾葛了。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帶我丈夫離開這裏,直接去找個養老院住下,讓他在那裏平靜過完最後的時光,我不想給你們帶去更多的麻煩。”


    劉俊義三人聽了這話,心中那根緊繃的弦暗鬆了下來,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慶幸,慶幸張母沒有打算以此要挾警方減少對張超的判刑。


    如果真這樣做的話,事情就大發了。


    當然,在這之前,他們也要安撫好張母,如果張母真不打算治療自己的丈夫了,也是個大事,畢竟,張超父親是因為配合警隊出事。


    這事要是被不懷好意的媒體報出來,那事情就很難搞了。


    劉俊義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氣聲中充滿了無奈與同情,斟酌後開口道:“張嬸,檢察院已經正式對張超起訴了,他的罪行非常嚴重,死刑恐怕是難以避免了,可是張叔這邊,您最好慎重考慮一下,我們也希望張叔能好起來。”


    張母的淚水再次在眼眶裏打轉,那淚水像是決堤的洪水,隨時可能洶湧而出。


    張母緩緩張開了嘴,嘴唇微微顫抖著,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無盡的痛苦:“醫生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我丈夫這次腦梗是大麵積腦梗,大腦中負責控製身體運動、語言功能、呼吸調節以及意識等重要功能的區域都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損傷。”


    “腦部血管被血栓堵塞,血液無法正常供應到腦組織,導致腦組織長時間處於缺血缺氧的狀態,很多神經細胞已經壞死,而且這種壞死是永久性且不可逆。”


    “他現在不僅失去了基本的自主活動能力,全身肌肉逐漸萎縮,連最簡單的抬手、轉頭動作都無法完成,吞咽功能也近乎喪失,隻能依靠鼻飼管來進食,這同樣就大大增加了肺部感染的風險。因為食物殘渣可能會通過鼻飼管反流進入呼吸道,引發各種炎症。”


    “而且,長期臥床還引發了一係列可怕的並發症。比如靜脈血栓形成,由於身體長時間不活動,血液在下肢靜脈中流動緩慢,容易凝結成血栓,一旦血栓脫落,就會隨著血液循環進入肺部,引發肺栓塞,這是一種極其危險、可能瞬間致命的情況。另外,他的心髒功能也因為身體的應激反應和長期的病痛折磨變得非常脆弱,隨時可能出現心律失常、心髒驟停等嚴重問題。”


    “醫生已經嚐試了所有目前醫學上能用的藥物和治療手段,包括溶栓藥物、抗凝藥物、改善腦循環的藥物,以及各種康複治療措施,但他的病情依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繼續在這裏治療,也隻是拖延時間而已,每天他還要承受各種身體和心理上的痛苦折磨,還會給社會帶來更多的醫療資源浪費和負擔。這也是我丈夫還清醒的時候的想法和決定,他是個善良本分的人,不想因為自己去拖累任何人了。”


    劉俊義、霍震南和魏晨光聽著張母的話,心中五味雜陳,好人不該落得如此下場才對。


    當然,警方同樣深知張超的所作所為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無法想象的巨大災難,也理解張母此時那深深的無奈與痛苦。


    劉俊義沉默了良久,病房裏安靜的隻能聽到儀器的“滴滴”聲和偶爾傳來的病人的微弱呻吟聲,他緩緩說道:“張嬸,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再給醫生一些時間,也許會有奇跡發生也說不定,我們也會盡可能提供幫助,無論是經濟上還是別的層麵,您也放心,您不需要承擔任何多餘的費用。”


    張母輕輕搖了搖頭,那動作緩慢而無力,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苦笑了幾聲,笑容中滿是苦澀與絕望:“奇跡?我已經不抱希望了,我隻希望能讓他走時稍微舒服和體麵一點,少受一些折磨。”


    病房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隻有儀器的“滴滴”聲還在有節奏地持續響動,那聲音像是在為這個家庭的悲慘命運奏響一曲哀傷的挽歌,每一聲都重重地敲擊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窗外,陽光努力地想要穿透雲層灑進來,卻隻能在窗戶玻璃上留下淡淡的光影,仿佛也在為這一幕人間悲劇而黯然神傷。


    劉俊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他向前湊近了一步,蹲下身來,平視著張母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嬸子,我知道您現在的心情很絕望,可我們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張叔他一直是個堅強的人,他肯定也希望自己能有機會重新站起來。我們再給醫生一點時間,說不定會有轉機,而且現在醫療技術也不斷進步,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治療方法出現。”


    張母緩緩轉過頭,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丈夫,淚水又一次模糊了雙眼。她哽咽著說:“劉隊長,你別說了,我已經聽夠了醫生的話,我也看夠了他每天在病痛中的掙紮。我不想讓他再這樣受苦了,我現在隻想讓他走得安寧一點,有尊嚴一些。”


    “我們兩口子這輩子沒幹過壞事,可也萬萬沒想到教育出來這麽一個該死的兒子,我們都想替兒子去死,為他贖罪。”


    劉俊義還想繼續勸說,他站起身來,焦急地在病房裏踱步,說道:“張嬸,如果現在出院,去了養老院,那裏的醫療條件肯定不如醫院,萬一出了什麽緊急情況,可能就來不及救治了,就算怕隻有一線生機,我們也不能輕易放棄。”


    張母還是搖了搖頭,態度依然堅決,她的聲音雖然微弱,可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劉隊長,我心意已決,我不想再浪費資源和時間,也不想讓他再這樣毫無意義地痛苦下去,如果你真想為我們做些什麽,那就把給老頭子治病的錢,留給我們那個可愛的孫女吧。”


    “她還小,以後的路還長,需要這筆錢。我們這個家已經被張超毀得支離破碎,我隻希望能為孫女做點什麽。”


    劉俊義聽了張母的話,心中一陣酸楚。他知道張母已經被生活的苦難壓得喘不過氣來,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無奈之舉。


    劉俊義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說:“張嬸,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關於張超的事情,我們也很痛心。他犯了錯,就必須要接受法律的製裁。我們會按照法律程序處理,同時也會關注您和孫女的情況,盡力提供幫助。”


    此時,病房裏的氣氛更加沉重壓抑。霍震南和魏晨光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劉俊義和張母的對話,他們的內心也充滿了痛苦和無奈。窗外,陽光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悲傷,漸漸隱沒在雲層後麵,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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