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喝過湯藥,便合衣睡去。


    等他再睜眼時,已是深夜了。


    趁著月色,蕭辰端著燭台,再次拽開了西北側的書架......


    好奇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此時的蕭辰仿佛是遇到了一堆好書,生怕他們轉瞬即逝。


    如此機密的記錄,竟然能被自己找到,蕭辰下午做夢都在笑。


    準備好紙筆,蕭辰開始了他來到南國後第一篇短片大作。


    而王柬、袁昂和臨川王這三個人也便成為了文章的主人公。


    也不知道為什麽,從未練過毛筆字的蕭辰,今天晚上寫的字都工整了許多。


    隻不過記錄的內容是越看越氣,貪腐如此橫行,而皇帝卻隻留痕跡不作處置。


    不得不說,真要佩服當今皇帝偉岸的胸懷和寬厚的度量了。


    第二天早晨,書童像往常一樣,敲了敲房門。


    “郎君,該盥洗了。”


    “郎君?”


    書童見無人應,便緩緩推開房門,隻見蕭辰在榻上裹得嚴嚴實實,鼾聲震天。


    “藥力這麽足嗎?”


    書童喃喃自語,隻好退了出去。


    等蕭辰揉了揉眼睛準備起床時已是臨近中午。


    緊接著又聽見一陣敲門聲,隻是沒人發問。


    “飯我等會再吃......”


    外邊霧蒙蒙的,蕭辰亦是睡眼朦朧,懶洋洋的回了句。


    “就要午時了,怎麽還不起來!”


    隻見嬛兒靠著房門,雙手抱著肩膀直勾勾的盯著蕭辰。


    “嬛兒......怎麽你......”


    “你什麽你,快起來吧!”


    嬛兒說著,便上前打開了窗戶。


    “冷啊,姑奶奶。”


    “我這不是昨天吃藥了嘛,一覺睡到現在......”


    蕭辰裹著被子,一臉無辜的說道。


    嬛兒說話間已將前後的五扇窗戶全部打開,一陣透心涼的感覺徑直穿透了被子。


    “少廢話,我在底下等你。”


    嬛兒繃著臉,轉身離去。


    見嬛兒已走,蕭辰急忙把身子底下的幾張糙紙折好,又找了個木盒裝了起來。


    穿好衣服來到了大堂,見嬛兒在書架旁低頭找著什麽。


    “郎君感覺如何?”


    屠前輩從裏屋走出來詢問著。


    蕭辰急忙低頭拱手。


    “感覺好多了,人也精神了許多。”


    “嗬嗬嗬,那便好。”


    “老朽聽聞朝堂裏已鬧得不可開交了。”


    “是因為我嗎?”


    “若郎君病情有所好轉,還是盡早去麵聖吧。”


    “嗯,多謝前輩提醒。”


    如此,嬛兒和蕭辰一前一後,出了南閣的大門。


    灰蒙蒙的陰雲漫天密布,陣陣的涼風吹的人直眯眼。


    蕭辰聳了聳肩,提了提身上的那件由狐尾毛編織的衣領和那件用細綢子縫製的披風,雖說在南北方交界地區已經居住了好些年,但建康城的濕冷還是沒有習慣,乍寒之意像往年深秋一樣,甚至這裏的陰寒要比之前更重些,時不時覺得一股一股的寒氣從腳底板鑽了進來,直奔心腦而去。


    “你冷不冷?”


    蕭辰側臉看了看嬛兒。


    “給你。”


    嬛兒說著,從棕色駝絨縫製的棉袍右衽裏掏出一個小銅爐來。


    蕭辰對著小銅爐稍作打量,而後抬手接下,頓時感覺手心裏溫燙無比。


    “誒唷,這倒是個好東西!”


    “本不該讓你出來走動,隻是南閣裏頗有不便,所以才......”


    嬛兒小聲嘀咕著,言語卻很嚴肅。


    “能出來走走也挺好的,不用擔心我。”


    “我來是想告訴你,六叔和滿朝文武那一關,你怕是凶多吉少。”


    “奧。”


    “局勢越來越不利了,我擔心再這麽下去,就算是父皇也保不住你。不過要是七叔在,可能會有些轉機,可是到現在為止七叔還沒有音訊........”


    二人走到沁心橋,橋下青黑而幽深的池塘水時而泛起波紋,一波追著一波朝對岸遊去。


    蕭辰將火爐遞給了嬛兒。


    “雖然冷成這樣,終究是沒有結冰。”


    “還是沒有老家冷啊!”


    蕭辰一聲長歎。


    “我老家那邊你肯定沒去過,就你穿的這身兒,估計能凍哭了。”


    蕭辰回身笑了笑,看著嬛兒。


    “你還別不信,那股冷勁兒......”


    “蕭辰!你還要裝傻到什麽時候?”


    “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


    嬛兒麵紅耳赤,直接打斷了一旁蕭辰的話音。


    “你自己這般懈怠,我又如何能幫得了你呢!”


    “我......”


    蕭辰看著環兒,一時間是百口莫辯。


    想來確實怪自己,什麽計劃和安排也沒有告訴環兒,可是即便告訴她了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徒添煩惱罷了。


    “既然這樣,我也沒必要多問了。”


    原本嬛兒被丁貴嬪等人拉著選駙馬的事就讓她很為難了,可蕭辰這邊卻遲遲不表態,哪怕是許個諾也好啊。


    環兒本是好心好意,可蕭辰一邊是躁動不安,一邊又若有所思卻不對自己說,就連關乎生死的大事都不和她商量,還談托付終身呢。


    今日本想激他一下,可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是顧左右而言他。


    山不向我走來,我便向山走去。


    然而蕭辰這坨小土丘,竟如此的瞻前顧後。


    “你救過我性命,我在南閣也救過你。”


    “你我......從此兩清了。”


    嬛兒悶聲說完,便轉身離去。


    那隻小火爐從嬛兒的手中滑落,沿著橋麵滾了下去。


    蕭辰駐立良久,目光隨著嬛兒的身影漸行漸遠,進而一層薄霧布滿了眼球,朦朧中隻有耳邊的風聲依舊。


    蕭辰走過去拾起地上的銅爐,此時也不過是一個冰冷的銅塊罷了......


    “蕭辰聽旨!”


    隻見臧未真帶著幾個郎官從身後的橋上走來。


    蕭辰愣了下,轉而低頭拱手。


    “蕭辰西行賑災,朕托恩甚厚。然汝賄賂州郡官吏、勾結外藩,企圖分裂南國,實乃罪不可赦。朕念汝身有重疾,故而一再延緩。汝既已恢複,特命廷尉署、中書省、尚書省三司會審,以正綱紀。”


    臧未真收起黃絹,凹陷的眼眶裏瞪著滿是血絲的昏灰色眼球,直勾勾的盯著蕭辰。


    “陛下口諭:蕭郎有什麽就說什麽,不可有半句謊言。”


    “蕭辰領旨。”


    “不知何日審理?”


    蕭辰雙手接過黃絹,看了看臧未真。


    “明日巳時,自會有人來帶你,陛下念你大病初愈,暫不收監。”


    臧未真聲音低沉,麵無表情的說道。


    “多謝臧廷尉,我看您臉色不太好,還要......多多保重才是。”


    “好了!你還是關心你自己吧!”


    “臧某定會秉公查辦。”


    臧未真邊說邊搖了搖頭。


    蕭辰再次拱手致意。


    長沙郡城內的一個宅子裏,蕭子建正在對著一封書信發呆。


    “郎君,我們已經等了數日了,接下來該怎麽做啊?還要繼續等嗎?”


    手下的一個黑臉壯漢不耐煩的問道。


    蕭子建攥著手裏的信,起身踱著步。


    “你急,有人比你更急!”


    “大哥傳來了六殿下手令,我們必須要動手了。”


    “末將早就手癢了,隻等郎君差遣。”


    蕭子建聽後搖了搖頭。


    “你不知事態輕重,若隻是殺個人,就好辦了......”


    蕭子建思量許久,仍舊是左右為難。


    “那我們該怎麽辦?”


    “為今之計......隻能我們自己定奪了。”


    於是蕭子建和幾個手下低聲嘀咕了一番不說。


    卻說長沙內吏吳征,衡陽、益陽和邵陽三縣縣令均在郡府中安置,名義上是把大家聚到一起便於保護,實際上就是看管起來,以待日後做證人。


    直接負責看管的人就是長沙郡郡尉王永達,要說郡尉如何看管起吳征來了,這還要從源頭說起。


    七殿下本是兼任湘州刺史,因其賑災要務在身,況且刺史一職乃是七殿下諸多頭銜裏的一個,其他諸如石頭戍事、荊州刺史、郢州刺史、都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等要職更是讓人勞心費神。


    自從七殿下於靜州病倒,為了鞏固荊、雍二州的邊防,皇帝特命老將王德重領湘州刺史,並於益陽紮營,隨時觀察北邊索虜的動向。而王永達是王德重的親侄子,吳征既被看押,王永達也便成了實際上的一把手。


    王永達新官上任,躊躇滿誌。每日除了看守郡府裏的幾位證人,還要到街麵上管管治安。但凡有搶家劫舍或是偷雞摸狗的事,一旦被他發現了絕不會輕饒。如此不出月餘,老百姓對這位體恤愛民的武官無不伸出大拇指。


    這日,王永達正在審問一個搶劫首飾店的要犯,見那犯人滿臉不屑的看著王永達,看起來像是塊硬骨頭。


    而王永達哪裏受得了這般不敬,正要用刑之際,隻聽得犯人輕蔑的說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吾乃吳征舅子,若是你濫用私刑,逼迫招供,日後定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王永達攥著手裏的棗木令牌,收也不是,扔也不是。雖淺淺的皺了皺眉,心裏卻是怒不可遏。


    此時,旁邊的主簿走上前來附耳說道:“郡尉,那吳征雖被軟禁,但陛下並未下旨使其入獄......”


    “屬下擔心,若是哪天他翻過身來,那麽今日之事對郡尉您......可極為不利啊!”


    王永達聽後瞥了一眼主簿。


    “嗬!上梁不正下梁歪!吳氏一族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你狗仗人勢,還嚇不倒本尉!”


    “本尉奉皇命治理長沙郡務,你既作奸犯科,本尉今日便要為民除害!”


    王永達指著那個犯人便是一通罵,而後大刑伺候,以解心頭之恨。


    主簿在一邊隻能搖了搖頭不說。


    這天夜裏,陣陣寒風夾著濕漉漉的水氣灌滿了長沙郡府衙,守衛一個個的凍得都發抖,隻見他們握著長槍的糙手已經皸裂,時不時的滲出暗紅的血絲來。


    此時蕭子建帶著兩個仆人,各自挑著一旦禮品登門拜訪來了。


    王永達披著鬥篷出門迎著。


    “哎呀,原來是子建兄啊!”


    “快請!”


    “永達兄,別來無恙啊!”


    來到內堂,爐火正旺,二人相對而坐,酒菜順次擺放。


    “子健兄,自從尊侯帳下一別,已三載有餘,兄如今在何處高就啊?”


    “哎!永達兄,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我無甚才能,無非是在我兄長手下做個護衛罷了,不像老兄你啊,如今已經做上了郡尉,真是前途無量啊!”


    “誒!說來慚愧啊!”


    蕭子建看他愁容滿麵,於是欠身問了句:“哦?何事能讓永達兄如此費神啊?”


    “子建有所不知啊!”


    “我本想判一個犯人,為民除害,可誰知那人是吳征舅子,吳征得知後竟要上表參我一本!這分明......這分明是想在死之前拉個墊背啊!”


    “哦?還有這種事?”


    原來,吳征知道王永達對其小舅子濫用私刑後,免不了覺得臉上無光,於是聯合三個縣令連夜上表皇帝,參了王永達一本。


    蕭子建聽後臉上雖顯露出一絲同情,心裏卻暗自樂開了花。


    機會,這不就來了!


    “永達兄,稍安勿燥啊!”


    “要說吳征乃是我朝老臣,據我推測,他罪不至死,所以永達兄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什麽?你也這麽想?”


    “可是他們欺人太甚!我偏不信這個邪,除暴安良乃是我作為郡尉之責,若是子建兄心裏害怕,不如早些回去是了,不要連累了你!”


    王永達說著,便看了看門口,示意主簿送客。


    “哎呀,永達兄!你這性子還是如此急躁。”


    “你也不想想,那吳征是何許人?”


    “他是七殿下舊部啊!吳征因為二郡救災而收了賄賂,反過來促成了賑災這件大事,而救災要務乃是七殿下主導,其中關係,兄又如何視而不見呢!”


    “兄雖為良將忠賢,可終究抵不過親王勢力,兄又何必如此堅持呢!”


    “夠了!你休要再言!”


    “吳征奸佞妄為,州郡人人皆知!”


    “我既受皇恩,定不會向奸佞低頭!”


    “別說是他了,即便是七殿下在我州郡犯事,我亦會秉公查辦!”


    “哎呀,永達兄低聲些,低聲些啊!”


    蕭子建朝門口瞧了瞧,抬手押了押王永達的肩膀。


    “誒!算了,今日你我都醉了,改日在敘也罷。”


    蕭子建繃著臉搖了搖頭,悻悻的起身離去。


    “懦弱鼠輩!”


    王永達氣的咬牙切齒,瞪著門口良久不肯起身。


    深夜,忽見後院起火,眾差役急忙趕去救火。而此時的王永達,還抱著酒壇趴在案上昏睡呢。


    “郡尉!不好了,後院起火了!”


    主簿跑到內堂,立在門口叫道。


    “什麽?是哪裏起火?”


    “是關押吳征和三位縣令那間屋子,他們幾人欲借著大火脫身逃跑!”


    “無恥小人!”


    “人拿住了嗎?”


    “拿住了。”


    於是二人跑到了後院,隻見火勢正在蔓延,本是關押吳征幾人的西側廂房著火,而現在火光已將整個後院連成了一片。


    王永達瞪著眼朝吳征奔來。


    “找死!”


    隻聽“噗通”一聲,吳征便被王永達一腳踹到了熊熊烈火前。


    “不管你吳征立過多大功勞,現在這郡府可是我王永達掌管!”


    “你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罪大惡極!”


    “我殺不了你,老天也會誅滅你!”


    “王永達,你狗仗人勢!”


    “你再動我,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主簿聽後邪魅一笑,附耳低聲說道:“郡尉,吳征玩火自焚,此乃天賜良機啊!”


    王永達聽後轉了轉那雙大眼,看著吳征身後的火海,嘴角處露出了一絲滿意。


    “來人!”


    幾個差役放下水桶,跪地行禮。


    “疑犯吳征,竄通賊寇,火燒郡府,意欲逃跑。我等雖連夜撲救,仍未能製止火勢,吳征連同三位縣令,皆葬身於大火之中!”


    幾個差役眼睛都沒眨一下,皆低頭行禮。


    “是!”


    “王永達!你!你公報私仇,遲早會遭報應!”


    “上官,您就放心去吧!啊?哈哈哈......”


    “郡尉,我等縣府小吏,罪不至死啊!”


    三個縣令遠遠的叩首哀求。


    說話間,差役便按著幾人,一一推進了烈火之中......


    “來人!給幾位上官添些柴!”


    “哈哈哈......”


    差役得令後抱著幹柴便往火堆裏送,一時間火光衝天,驚破仙神。


    蕭子建在不遠處的屋頂上全程窺探著,見此熊熊大火不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郎君,我們大事已成了!”


    一個漢子在蕭子建身後低聲說道。


    “真沒想到啊......”


    蕭子建緩緩搖了搖頭。


    “郎君有何疑惑?”


    “兄長終日以狠辣喻我,今觀王永達之舉,我乃當今仁慈賢士也!”


    建康宮裏,正逢傍晚退朝,諸多大臣昂首闊步,精神飽滿,剛從皇宮出來便乘車輦朝烏衣巷三皇子的晉王府方向奔去。


    晉王府是一座前朝遺留的老宅子,無非是翻新了一些。


    四進的院子平平無奇,就連大門也比不上某些世家大族那般闊氣。


    院子裏有幾顆老梧桐樹,僅剩的幾片葉子還在隨風飄零,連廊的柱子上斑駁的刻著幾對橫幅,也沒人在意寫的是什麽了。


    堂內小晉王和臨川王端坐中間,孫慶緒低身在一旁伺候著。


    眾人第一次來到此處,找了半天才在一個幽深的巷子裏找到大門。


    進了門後皆麵麵相覷,都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孫慶緒聽到喧囂聲便小跑了過去。


    “諸位臣工,晉王和六殿下就在堂內,裏麵請。”


    “奧,多謝孫中丞。”


    眾人拱手示意。


    進了內堂,眾人驅身跪地致意。


    “我等恭賀晉王躬領丹陽尹。”


    “恭祝晉王福壽千年!”


    “諸公快快請起,請起。”


    小晉王起身,過來攙扶跪在頭排的老臣陸明霞。


    “陸公年事已高,不必行此大禮。”


    “老臣謝過晉王。”


    陸明霞眼淚汪汪,嗚咽著說道。


    於是眾人順次落座於布墊之上。


    “晉王節儉,美名在外。今日有幸得見府邸,近乎於尋常百姓之家,如此樸素,實在讓老臣敬佩不已。”


    陸明霞向上拱手示意。


    “是啊,晉王剛剛立府,本應按照王公之禮,築高階、立明堂,隻因晉王心懷天下,得知丹陽郡百姓房舍多有破敗,故而散盡家財,盡心救助。”


    “寡人亦自愧不如啊!”


    六殿下捋著胡須緩緩說著。


    孫慶緒見狀後走到大堂中間,俯身叩首。


    “我等定會全力以赴,佐助晉王安撫百姓,拱衛京都!”


    眾人也跟著跪地叩首,以表決心。


    “諸位臣工請起。”


    小晉王起身揚手。


    “寡人承蒙聖恩,又能得到諸位臣工相助,實在愧不敢當。”


    “我等定要同心同德,一切以大局為重,為南國興盛共同出力!”


    “同心同德,為南國效力!”


    眾人異口同聲,激動的眼眶也濕潤了。


    晉王朝下邊望了望,隻見太子一派的人寥寥無幾,多數都是六殿下和自小跟隨自己的外戚老臣。


    心中便生出不悅來,看來自己的丹陽尹還是不能撼動太子的地位了。


    這時,忽見門外有人匆匆走了進來。


    “卑臣奉太子令,特來恭賀晉王。”


    國子博士明山進、太子冼馬陸譽景二人於門口低頭拱手。


    要說到此恭賀本是禮尚往來,可這個時候才到,太子的架子端的可不輕啊。


    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二位到此恭賀是假,來監視窺探才是真吧!


    晉王想到這,不禁眯了眯眼,臉也跟著拉了下來。


    “咳......咳......”


    六殿下見狀後假意咳了幾聲,而後看了看他。


    晉王會意後也便稍展眉頭,起身迎了上去。


    “二位先生快快免禮。”


    “不敢不敢,晉王客氣了,我們既奉太子之令,也想著一同表達敬意。”


    “二位先生客氣了。”


    “來人,為二位先生移座。”


    說話間,幾個家奴抱著兩個錦墊,又按照王公禮製端來了兩個玉杯來。


    錦墊置在六殿下側身的位置,晉王揚手示意。


    “二位先生請!”


    明山賓看看陸譽景,陸譽景又朝兩側瞧了瞧。


    很明顯,在場的都是朝廷重臣,上到親王,而後有縣侯、外戚,又有朝廷各署部的高級長官。


    想來自己和明山賓是太子的近人不錯,可太子終究還小,又向來節儉,恪守規矩。


    可今日到晉王這卻有如此禮遇,甚至於僭越了禮製。


    太子作為晉王的親兄長,弟弟做了官兄長派人來恭賀乃是常理,不過晉王之前於丁貴嬪處吵鬧不休,進而向陛下求得這處宅院的消息已是人盡皆知。


    如今他又得到丹陽尹之職,還有禦史中丞孫慶緒在旁映襯,就連六殿下也在這,此中親密可見一斑!


    這麽一想,這兩個錦墊可就燙屁股了。


    “恕卑臣莽撞。”


    陸譽景朝上麵的晉王緩緩低頭拱手。


    “哦?陸先生可有什麽不妥?”


    “我和明先生尚有課業在身,不敢在此打擾了。”


    “我等......恭祝晉王福壽千年。”


    陸譽景深施大禮,明山賓也跟著叩了頭。


    小晉王見狀眨了眨眼,抿嘴一笑。


    “既如此,寡人就不留二位先生了,請代寡人問候太子兄長。”


    “是!”


    陸譽景微笑著轉身退去,明山賓也跟了出來。


    如此,二人乘車輦而去,一路上明山賓連連搖著頭。


    “真沒想到啊!”


    “哦?山賓兄所言何意?”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城府,實在可怕。”


    “嗬嗬嗬,兄不必在意。”


    陸譽景依舊保持著笑容,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譽景兄此話怎講?”


    “不妨想一下,太子雖然年幼,可晉王更小,陛下乃是英明聖主,孰輕孰重自然早有安排。所以我們又有什麽可擔心呢。”


    晉王這麽小就能如此對太子,想必日後的南國,也不會安寧了,可這些都是皇帝自家的事,別人又怎麽好插手呢!


    “希望如此吧!”


    明山賓歎息道。


    二人回到東宮,見太子正在窗前讀書,於是便將晉王府的見聞說給了太子聽。


    太子朝著明、陸二人拱手施禮。


    “二位先生所言,我已知曉。”


    “晉王沒有父皇旨意便給二位先生進以公侯之禮,實在有悖於禮製。”


    二人聽後隻是稍作低頭,並未覺得驚異。


    “不過通兒畢竟年幼,是我這個兄長沒有做好榜樣。”


    “還請二位先生以大局為重,此事......切不可外傳。”


    “太子放心。”


    二人說完,低頭拱手離去。


    這頭的奚勒疏一點也沒閑著,散盡財產盤下了一家玉器店,至於買店鋪的原因就是給自己增加一個商販的身份,而玉器又是皇室常用的貴重東西,說不定能用它做點文章。


    可接手了才發現,店裏剩下的的器物無甚稀奇,都是些爛大街的貨色,加之購置大禮用以穩固與公主的情誼,如今錢財已經揮霍一空了。


    俗話說沒錢寸步難行,此時的奚勒疏便將沒錢的酸楚體會的十分透徹了。


    為了搞錢,奚勒疏隻好用上殺手鐧,趁著夜色隻身來到了東郊臨川王府中。


    六殿下正在案前奮筆疾書,忽聽得有人輕聲敲門。


    “是袁炳嗎?”


    “寡人不是叫你到西昌侯那去了麽,怎麽這......”


    沒等六殿下說完,隻見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嗬嗬嗬,殿下又要謀劃什麽大事呢!”


    六殿下很是疑惑,這人誰啊,敢這麽對自己說話!


    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奚勒疏!


    於是緩緩停下手中的筆,露出一臉奸邪的笑來。


    “原來是世子啊,你不是另有安頓了嗎?怎麽今夜來此呢!”


    “嗬嗬嗬,多有驚擾,小王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奚勒疏輕輕的關好房門,挺身立在了桌案對麵。


    “我與殿下有不解之緣,從湘州至此已有月餘,多虧了殿下關照啊。”


    奚勒疏溫柔一笑,可怎麽也看不出是在表達謝意。


    “既如此,你就安心留在城內。建康城雖大,不過寡人已吩咐了驍騎、遊擊二營,他們可絕非等閑之輩。”


    六殿下俯身攪拌著釜中的茶湯,神態自若。


    “哈哈哈......殿下說笑了,小王我未曾作奸犯科,這些日子無非是在這建康城裏閑逛罷了,不敢勞煩殿下為我擔憂啊。


    “不過......小王今日前來,的確有要事相求。”


    六殿下挑眉看了看,奚勒疏走上前來,與他麵對麵而坐。


    奚勒疏臉上毫無懼怕之意,他能在夜裏進入王府,看來一定是有所準備了。


    於是六殿下續了一杯溫茶,從桌麵上將茶杯劃了過去。


    “說吧,什麽事。”


    “殿下好氣度,那我就直說了。”


    “近日囊中羞澀,欲借些銀錢一用,殿下恩德,我必將銘記在心!”


    奚勒疏說著,假惺惺的低頭拱手。


    “嗬,原來是落魄了。”


    “也罷。寡人並非無情無義之人,隻是不能助紂為虐,你且說來,用銀錢做什麽?”


    奚勒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後微微淺笑著。


    “殿下多慮了,小王就要踏上歸途,不想兄弟幾人在路上挨餓罷了。不知殿下能否......發發慈悲呢?”


    六殿下聽後半信半疑,這小子要回早回了,難道是有什麽謀劃?不過最近建康城裏也沒有什麽風聲,這就奇怪了。


    “要多少?”


    “黃金五十斤。”


    “這麽多!”


    “要是再多給些珠寶玉器最好不過了,我回去也好在朝堂之上多多展示一下南國富饒之態。”


    六殿下一聽這話先是氣的不行,轉念一想越發覺得可笑。


    “都說北國物產豐厚,沒想到你堂堂一個世子,竟說出這般話來。”


    “額......嗬嗬嗬......小王實在慚愧。”


    奚勒疏微笑著拱手。


    此時的屋裏就六殿下和奚勒疏兩個人,任六殿下再怎麽自信,心中也多是懼怕的。


    對麵這位一步之內便能將自己手刃,此時除了答應他的要求還能做什麽呢!


    天剛剛亮,奚勒疏跨了一匹黑馬,身後背著一大包金銀器物,由清溪橋方向朝津陽門奔來。


    當值的戍衛剛剛打開大門,隻見門外人坐在馬上,凍得滿臉通紅,一副急迫的樣子。


    “從何處來?”


    戍衛手執長戟問道。


    馬上的人眉頭舒展,神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微微笑著下馬走到了大門前......


    有詩雲:


    赤手空拳入王府,會心一笑敘舊情。


    殿下擁兵十數萬,長槍折斷鼓消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遺夢南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章雙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章雙城並收藏遺夢南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