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不是第一次來到暇園,可是蕭辰還是不敢相信,這是一位皇室親王住的院子。


    特別是裏麵的人,院裏的布巾人很是溫和,看上去都文質彬彬,身材皆俊朗清秀,無論是手裏的書冊,還是胸前的籮筐,在他們眼裏都像是對待朋友一樣去嗬護。


    蕭辰再次被這種平和清淨的氛圍所感染。身處其間,會讓人放空一切,就像這個院子的名字一樣,悠然閑適。


    幾人邁步進了堂內落座。


    天氣本就悶熱,再加上一番緊張激烈的口舌較量,嘴唇也不知在什麽時候彌上了一層細紋。


    蕭辰迫不及待的等著一口茶水喝。


    七殿下見狀後微笑著煮上了一壺竹葉青分給三人喝。


    “嗯,今春新茶可是別有一番滋味啊!”


    九殿下品了一口點頭讚歎道。


    “是啊!我覺得比去年更鮮美,澀味也淡了。”十殿下附和道。


    七殿下聽後卻搔了搔額頭,又左右瞥了瞥兩人。


    “你二人何以如此挖苦呢!”


    蕭辰的嘴就沒離開過茶杯,眼睛不停的轉著。


    眼前這景象又是幾個意思!


    “誒!好了好了,這麽快就被識破了!看來我們啊,也不要拿兄長打趣了。”


    十殿下對著鄱陽王聳了聳肩。


    “你二人向來不喜歡這竹葉青。適才我一時疏忽,沒想到你們這般逢迎。不是挖苦還能是什麽!”


    七殿下抿了一口茶說道。


    “來人,再煮一壺清風使給二位殿下。”


    “是!”


    “竹葉青?”


    “名字如此雅致,兄長是受到了什麽啟發嗎?”十殿下問道。


    “竹之靜謐,春之澀青!此名乃是蕭郎君所賜。”七殿下微笑著看了看蕭辰。


    “妙哉!如此雅名,弟弟我對人對茶都更加敬佩了!”


    十殿下嬉笑著說。


    “此竹乃西南寧州所產,是我在荊州時一位友人所贈,說起來也有幾年光景了。”


    七殿下一邊盛茶一邊說道。


    “說起荊州我倒是印象深刻,兄長在荊州任刺史之時,馬靈馥將軍因懸瓠城求援之事寢食難安,多虧了兄長當機立斷,這才保住了我南國疆土;地方百姓皆對兄長感恩戴德,身為一方刺史能有如此功績,放眼整個朝廷,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十殿下像是初次見到偶像一樣興奮的說道。


    七殿下瞥了一眼十殿下,顯然是他多嘴了。


    可十殿下才三十出頭,哥哥和皇兄都對自己照顧有加,在外帶兵又得心應手,內外都很輕鬆,又何必故作老成呢!


    十殿下見狀隻是撓撓頭,低身吃茶不說。


    “你啊,在自家說說也就罷了,領兵在外,還要收斂些才是。”


    九殿下見如此,順勢給了個台階,緩和了一下氣氛。


    蕭辰端著茶杯,似懂非懂,隻好連連點頭示意。


    “好了,我們還是說說正事吧。”


    七殿下擺了擺手。


    “新政之事,你們怎麽看?”


    “此次兄長和蕭郎君奉命編纂革新律令,擔子可不輕!”


    十殿下擺弄著茶杯說道。


    “既是聖意,又是利國利民之事,我們定要全力為之!”


    七殿下咽下一口茶看了看蕭辰。


    “話是這麽說,隻是我擔心啊!朝中少不了在背後破壞新政甚至是陷害兄長之人。如此想來,兄長和蕭郎君自身安危恐難保全,又如何能完成此等大事呢!”


    十殿下說完歎了一口氣。


    “我與十弟皆為刺史,西南部分州郡自然可以響應新政,然彼處人口稀疏,恐不足以同江南各州勢力抗衡。”


    “況且六哥權勢浩大,在朝中一呼百應。今日院子裏諸多臣工皆為其所用。”


    “革新還沒開始,就上門逼迫,要是真定下幾個條陳來,局麵恐怕更難掌握!”


    九殿下搖頭歎息。


    “是啊!六哥和那些臣工們,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啊!”


    十殿下也是一籌莫展。


    “茶好了。”


    七殿下說完,便給二位殿下各分了一杯。


    蕭辰放下茶杯,端正了一下身子:“既是革新,就是要做常人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


    “在下對南國的民情不甚了解,但修著征調律令是首等要務。”


    “如果二位殿下有心幫忙,在下還需要向二位討教西南州郡的民情民意,此事多有唐突,還請二位殿下恕罪!”


    蕭辰低頭拱手。


    “哎!蕭郎君所言甚是啊!”


    十殿下看著九殿下說道。


    “你我二人一麵聚攏西南州郡人心,一麵向蕭郎君傳達民情消息。如此一來,修者律令便有了些許保障,也可為兄長分擔些事情。”


    九殿下連連點頭。


    “你二人皆為刺史,收集民情地況也是情理之中,依我看,就照蕭郎所言去做吧!”


    七殿下說完,點頭示意。


    “不過,民情務必要可靠。”


    “所以你二人一定要安排穩妥之人到郡縣去巡查。一麵體察民情,一麵核查田畝土地。如此,新政才能貼切民意!”


    “至於蕭郎君,雖然免去了西南州郡奔波之苦,可是朝中阻礙極大,你自身安危亦不可忽視啊。”


    “我會派園內布巾人暗中守護,如遇歹人,可保你無恙。”


    “多謝殿下,我已有易瓊保護,您就放心吧。殿下身邊多留一些人,我們也能少些擔憂。”


    七殿下聽後點了點頭。


    用過中食,已是午後。


    於是三人各自散去。


    蕭辰尋到牛車後往回行著,簾外的驕陽也被幾片雲朵遮蔽,路上倒是涼快了些。


    “賢弟!”


    忽聞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


    蕭辰抬起竹簾望了望,來者正是易瓊。


    “大哥?”


    “你怎麽來了。”


    蕭辰跳下牛車,迎了過去。


    “我收到崔雷傳話,知道你來此處,便動身跟了過來,怎麽樣,此番還順利嗎?”


    蕭辰咧著嘴,點了點頭。


    “讓大哥費心了,本想著讓你在暗中幫我提防一下,沒想到事態發展的太快,不過現在沒事了。”


    “難道還有人在安成王那裏撒野?”


    易瓊追問道。


    “還好,這次又新認識了兩位殿下,新政也算是有了更多的希望!。”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往新橋處行去。


    卻說建安王在暇園裏受了氣,家也沒回,徑直奔到了親兄長臨川王的東郊府邸。


    臨川王正與袁昂商議事情,看見建安王麵色青黑,怒氣衝衝的闖進了內堂,杵在一旁不作聲。


    “文達來了啊。”


    建安王並未回應,隻是低身猛喝了幾口茶。


    “可是在暇園受了你七哥嗬斥?”


    “七弟向來儒雅,不至於此吧!”


    “哼!要是七哥反倒好了!”


    “哦?”


    臨川王和袁昂對視了一下,甚是不解。


    “我按照兄長安排,帶著吳平候和一眾大臣去暇園討說法。可誰知沒找到七哥不說,卻等來了那個豎子!”


    “誰?是蕭辰嗎?”


    六殿下驚異道。


    “就是他!”


    “那廝巧舌如簧,顛倒黑白!說什麽南國弱小,朝臣隻圖享樂,不思變革!還說什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真是強詞奪理!”


    六殿下看了看他。


    “不是還有西昌候和陸明霞在場嗎?”


    “別提了!”


    於是建安王將白天在暇園的遭遇前後敘述了一遍。


    六殿下聽後稍作點頭。


    “那番人來曆不明,言行怪異,沒想到竟有如此才學。”


    “依你所言,他便是在暇園之中舌戰群儒嘍?”


    “看來此人著實不能小覷!”


    六殿下捋著胡須陷入沉思之中。


    建安王聽後很是委屈。


    “要不是弘達攔著,我已將那廝手刃!”


    六殿下聽後不由得身子往前一傾,大聲喝道:“什麽?你還動武了不成!”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耐住性子。”


    “你就是不聽!”


    說完,六殿下接連歎息。


    “殿下息怒,八殿下乃一時情急,不過那蕭辰性情乖張,即便我們不動手,也會有人報複於他。”


    袁昂低聲勸慰。


    “本以為七弟一個就夠我們對付了。真沒想到,那鄉野匹夫竟有如此巧辯本領!”


    “可惜啊!可惜!”


    “不能為我所用啊!”


    “額......殿下稍安,老臣倒是有一計能試一試......”


    袁昂抖了抖衣袖,俯身在六殿下耳邊低聲敘述了一番。


    “嗯!此計甚好!”


    建安王坐在一邊,也沒聽清袁昂說了什麽。


    “兄長,對付此等小人何須用計!”


    “一個小小散騎侍郎,不足為懼!”


    建安王不屑的說道。


    六殿下聽後一揚手。


    “你還要細細探之,待到時機成熟,我定會知曉於你!”


    深夜,在京都的眾多大臣來到了東郊臨川王府,陸陸續續的從後門進了院中。


    隻見吳平侯、西昌侯帶著陸明霞、劉思貞等江南諸州郡太守十幾人進了內堂。


    六殿下和建安王早已端坐等候,袁昂、王柬等人也在一側候著。


    眾人各有所表,總之是對革新之事甚為不滿。


    吳平侯起身拱手。


    “殿下,在座諸公。我和三位胞弟深蒙聖恩,今南國存患,歹人當道,我等絕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傾盡全力,唯殿下馬首是瞻!齊力將那豎子伏法,尊崇古製,義不容辭!”


    “諸位都是朝廷重臣,江南州郡多由我們掌控。我願攜雍、梁、秦三地之眾於周遭作勢,結同人心,以古製為尊,定不會讓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得逞!”


    西昌侯拱手說道。


    眾人也附隨著表態。


    “諸位,南國一樹一花、一津一川皆由我等血戰沙場拚死博來,汝等皆是國之貴胄,社稷肱骨!如今奸佞當道,小人得誌。南國傾頹,聖主蒙塵!”


    六殿下一身端正,字字鏗鏘。


    “寡人願同諸位臣工一起,鏟除奸佞,救南國社稷於水火之中。”


    “此功若成,汝等必將名垂青史!”


    說完,六殿下便起身向堂下眾人合拳拱手。


    “殿下!”


    眾人聽後皆激動不已。


    “我等必將同心協力,共誅奸佞!”


    “袁公。”


    六殿下朝著袁昂點了點頭。


    “諸位,殿下已備好了錦囊妙計,請諸位回去查看,依計行事便可。”


    “若有緊急要務,可飛鴿傳書,不到萬不得已,切莫登門相見。”


    袁昂一邊說著,一邊將錦囊分給眾人。


    “當務之急,須以收攏人心為重。諸公回去,定要穩住所屬州郡內大小官吏,再結同周邊郡縣,壯大勢力,以備後用。”


    “至於朝中各署部,寡人自有安排!”


    “諸位多是特地趕來京都赴會,寡人理應盡地主之誼,但為了避免人多眼雜,隻能以些許薄錢俗物作為犒賞,諸位先行歸去,幾日後便會送到諸位府上。”


    “謝殿下!”


    於是眾人拱手散去不提。


    第二天清早,蕭辰由寺人引著來到東堂殿東側的紫光堂議事。


    堂內有諸多熟悉的麵孔,也有些許生人。


    隻見六殿下端坐於左側第一位,七殿下在第二個位置上跪坐著向蕭辰示意。


    蕭辰向左右拱手後便走了過去站在了七殿下的身後。


    中書令徐修仁、中書舍人周開逸、尚書右仆射袁昂、禦史中丞孫慶緒等人依次待命。


    不一會兒,皇帝麵帶微笑的從門口闊步進來。


    “臣等恭迎聖安!”


    眾人俯身跪拜,蕭辰低身拱手。


    “諸位臣工免禮入座。”


    “是!”


    “今日召諸位來此,是為了商議修著革新律令之事。”


    “朕已下旨,這紫光堂便作為臨時署衙,以行革新要務。此處安靜舒適,遇事可隨時向朕奏報;又處於前宮之內,亦可以保障諸位臣工日常給養。”


    “聖主厚愛!臣等必將潛心修令,以興南國。


    眾人俯身再拜。


    “至於州郡巡查之事,還須二位王弟多多費心了。”


    “為便宜行事,二位王弟可以郢州、贛水、溱水為界,分域而察之。”


    眾人默不作聲。


    看來陛下早就想好了怎麽安排兩個殿下。


    而剛才說的幾條河流,正是江南州郡和西部州郡的分界線,分的很完美,腦子裏但凡有南國地圖的大臣無不敬佩皇帝的決定。如此一來,兩位殿下各顧各的,互不打擾。既能滿足兩個殿下的要求,又能體現皇族一家親的宗旨,順便還把巡查事務給完成了,多圓滿的計劃!


    六殿下和七殿下聽後急忙俯身跪拜:“臣弟定當全力以赴,不負聖望!”


    可六殿下並未起身,而是再次叩拜。


    “陛下,臣以為,七弟主事於編法修令之事,免不了殫精竭慮,勞心費神。故巡查州郡事務,臣弟願東西奔赴,躬身察之。”


    “嗯!宣達心懷家國,慈愛手足,朕心甚慰啊!”


    皇帝眯著眼微笑道。


    “陛下,六哥身擔護國軍務,終日疲於案牘,臣弟實在不忍心讓王兄再為我分擔了!”


    七殿下說完,便朝六殿下拱手示意。


    “嗯,你二人相互敬愛,實乃南國之幸!”


    “依朕看,二位王弟便以荊州、湘水、漓水為界,東西分域而察之,如此可好啊?”


    這一分工,又把原屬於七殿下的西部州郡部分版圖劃了出去,直接安排給了六殿下。


    說到這裏想必諸位看客也都明白了,不是皇帝偏向誰,隻因六殿下向來跋扈,爭強好勝,好大喜功。而七殿下一心想著為國出力,但要是不跟六殿下爭一爭,隻恐怕日後苦的就是天下百姓了。


    而皇帝自然要從大局考慮,兩個人都不能得罪,又都不能過於放任,特別是對於老六,國家初定,老百姓需要的是太平天下,如此才能發展,所以保持和諧的內外關係,才是一切工作開展的基礎。


    所以當前之策,還要安撫老六這個刺兒頭。


    “臣弟遵旨!”


    二位殿下俯身跪拜。


    “二位王弟乃朕之左膀右臂,你二人能同心聚力、相互體諒,南國富民興國之大業指日可待也!”


    “三福!”


    “老奴在。”


    “傳朕旨意:臨川王、安成王手足相愛,共輔南國,當為人臣表率。各賞金十斤、帛二十匹以褒之。”


    “是!”


    “臣弟領旨謝恩!”


    二位殿下再次俯身跪拜。


    皇帝又向俞三福看了看。


    於是俞中使低身從案上捧起聖旨。


    “眾臣聽旨!”


    眾人聽後俯身跪地。


    “著中書令徐修仁、廷尉卿臧未真、尚書右仆射袁昂、員外散騎侍郎蕭辰,率部協佐安成王撰擬征調律令、革新條陳。遇事不決,安成王可行獨斷之權。律令所行既為民意所歸,務必實察民情,以遂民願。”


    “臣等領旨!”


    眾人俯身跪拜。


    而後皇帝悠然離去。


    臨川王和安成王二人起身後稍作攀談。


    “七弟啊,從立國起,你便是我南國肱骨。如今新政律令編纂又落到了你身上。可要保重身體啊!”


    六殿下撫著七殿下的胳膊關切著說。


    “六哥寬厚仁愛,軍務大事已獨擋一麵,如今又要為巡查瑣事操勞,弟,實在羞愧不已!”


    “哎!彥達何出此言!你我皆為江山社稷出力。如有難處,定要和六哥說啊!”


    “有勞六哥!”


    七殿下低頭拱手。


    “我知道七弟喜靜,特地差人從扶南國移來櫻樹,此樹花開素粉相間,賞之可凝神靜氣,正配七弟嫻靜儒雅之意啊。”


    “如此珍雅,弟怎敢奪人所愛呢。”


    七殿下急忙擺了擺手示意。


    “哎,七弟不必推辭,午後我便差人送到暇園。”


    好一個一團和氣。


    六殿下說完便起身離去,七殿下和蕭辰等人留在紫光堂繼續商討革新事務。


    由七殿下主導各地民情、土地信息的收集;由臧未真所屬廷尉署來主筆撰寫調稅律令;由中書省主筆革新條陳,尚書省於各部之間輔助;蕭辰在過程中隨時諫言獻策。


    如此,具體事務安排妥當。


    七殿下又修書送往西南州郡,言明不日便親自到州郡巡查之事。


    六殿下回去也沒閑著,安排建安王等人前往郢、雍、梁等州籠絡人心,鞏固勢力。


    這日一清早,紫光堂裏便陸續來了人。


    一進門是個大堂,兩根石柱上刻著一副楹聯:


    萬民懷弱水,昊天之躬釀甘露


    千秋立正德,聖主之英鑒篤行


    兩側有桌案、憑幾,最裏麵正中間是一個大桌案,也是那天皇帝坐的位置,後邊牆上懸著一副《山河圖》,桌案的兩側豎向置著幾張蒲團。


    內堂左室,裏麵有桌案、憑幾、筆墨等器具,屋子偏小,容納五六人尚好。這一間是給各署部長官準備的。


    右室則是一間大屋子,而且最裏側隔開一間收納室,用於擺放文書典籍,還有一些文具消耗品。外側是一個通間,十來張長條桌案整齊擺放著,筆墨茶具等一應俱全,便是各部署小官吏的臨時辦公室。


    隻見中書令徐修仁帶著七個主事令、史,褪了鞋履立於一側;廷尉卿臧未真也於側邊的案前垂手以待,身後有令、丞六人。


    尚書右仆射袁昂還未踏進堂內,便早早的向屋裏拱手示意,又有左民、度支、田曹、吏部郎吏各一人,跟著一起作揖。


    “恭迎袁尚書。”


    徐修仁和臧未真低身拱手。


    其他官吏跪地叩首行禮。


    “哎呀,不敢不敢,二位上官不必客氣,編纂革新條陳乃南國要務,陛下既已下旨,由廷尉署主編律令,中書省主筆革新條陳,尚書省定會全力以赴,供二位上官差遣。”


    袁昂說著又低頭拱手。


    要說袁昂,一個開國老臣,司職尚書右仆射還如此恭敬謙卑,主打一個謹慎小心。這會兒的尚書省最高長官尚書令王瑛已年過六旬,且身患頑疾,早已無心案牘,時而稱病在家,時而來署部轉轉,做個精神領袖就夠了。


    如此一來,尚書省現實的掌權者就是袁昂。


    “袁公真是折煞臧某了,廷尉署雖主律令,可袁公所掌理政之策才是關鍵所在,臧某斷不敢違背禮法。”


    “是啊,袁公,還請您上座。”


    徐修仁一邊說著,一邊朝左側屋裏揚手。


    “哎!哪裏哪裏,還請二位上座。”


    “呦,都來了啊,怎麽不進去坐啊?”


    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進來了一個人,見幾人互相謙讓客氣,也跟著湊起了熱鬧。


    “還別說啊,這麽一布置,確實挺立整。”


    蕭辰說著便進了左室。


    後邊的官吏麵麵相覷,就知道這個莽夫一來,準會亂了章法。


    徐修仁在一旁蹭了蹭鼻尖,又看了看臧未真,二人對視一番,隻有陪笑跟了進去。


    袁昂立在一旁麵不改色,還沒等拱手,就看到蕭辰朝正中間的位子走了過去。


    “嗯,這邊比較寬敞,光線也好。”


    “蕭侍郎所言甚是,不過此乃南向正位......”


    徐修仁這句話說的很明朗,就是想給蕭辰提個醒兒。


    誰知蕭辰兩腳交叉,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大家隨便坐吧,我就不客氣了。”


    那咋辦,也不能把他揪起來不是!


    於是臧未真點了點頭,向門口那張桌子靠了靠,垂手立著。徐修仁也跟著臧未真立在一側。


    袁昂沒得選,隻能坐到了裏麵的位置上,麵對著徐、臧二人,也算是次要的主位。


    眾人見狀後低頭拱手,各自去往右堂落座。


    如此,蕭辰每日往來於宮中,每有朝會便在裏麵旁聽,也認識更多朝廷的官吏,仿佛找到了上班的感覺。又有易瓊伴隨蕭辰左右,除了保護安全之外自己也少了些煩悶。


    蕭辰剛剛住進新橋家中,甚覺舒適。


    這日,仆人辛壽見蕭辰回來後便敲門進來。


    “郎君,六殿下差人送來了請柬。”


    蕭辰眨眨眼接過請柬。


    “六殿下?”


    “十二日戌時初,東郊府中恭候蕭侍郎尊駕,盼赴。”


    蕭辰拿著帖子愣了一下。


    “嘖!臨川王邀請我?這唱的是哪一出!”


    蕭辰自言自語道。


    此時易瓊正推門進來。


    “大哥來的正好。”


    “哦?賢弟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也不是麻煩。”


    “你說臨川王請我赴宴,這是幾個意思呢!”


    蕭辰遞過了那張請柬。


    “除了收買人心,還能有什麽!”


    易瓊搔了搔鬢發漫不經心的回道。


    “我也是這麽想。不過......”


    “如何?”


    “我從來到京都那天起,臨川王就不待見我。既然這樣,又何必費心拉攏呢!”


    “嗯,這倒是,那臨川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


    “美人計、離間計都用上一番也說不定!”


    易瓊瞪著眼說道。


    蕭辰聽後憋不住笑。


    “大哥真是抬舉我了。”


    “哎!此言差矣!”


    “你想啊,賢弟你初到南國便與陛下促膝長談;酒肆中為民除害,上林苑裏銅簪獵獸,早已深得陛下和安成王賞識;如今又提出革新之策,暇園內舌戰群儒,哪件不是羨煞旁人之舉!”


    易瓊義正言辭的說道。


    “要不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蕭辰開著玩笑一般。


    “賭什麽。”


    “要是臨川王用了美人計,我就請你到秦淮河的遊船上去見識見識。”


    “若是沒用美人計,我便十日不飲酒!”


    易瓊挑了挑眉頭說道。


    “哈哈哈,當真十天不喝酒?”


    “你能忍得住啊?”


    蕭辰斜著身子湊到易瓊身旁。


    “君子一言九鼎!”


    易瓊麵色嚴肅,根本不能露出半點兒退卻的意思。


    “哈哈哈,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的。”


    “明日大哥就隨我一起過去吧!”


    “對,我隨你一同去,也好保護你!”


    易瓊按著劍身說道。


    “不不不,讓大哥你去,不是為了保護我。”


    “那......是為何?”


    “為了讓你把十天的酒喝夠了。”


    “哈哈哈。”


    二人仰首大笑。


    次日清晨,蕭辰和易瓊來到了宮中。


    到了太極殿的長廊裏見到伍有常,幾人一陣寒暄。


    伍有常盛情邀請易瓊到四處走走看看,既然進了宮,也沒必要時刻都跟著蕭辰了,於是易瓊隨著伍有常出雲龍門,朝應門走去。


    蕭辰來到紫光堂恰巧遇到臧未真,便低身拱手。


    “臧廷尉這麽早就來了!”


    臧未真聽後急忙低頭拱手。


    “蕭侍郎抬舉了,革新大事乃國之要務,臧某怎敢怠慢呢。”


    “與臧廷尉對南國的忠心相比,在下才是羞愧啊!”


    “蕭侍郎過謙了。不過七殿下明日便要奔赴荊州,與彼處艱辛相比,臧某所為又算得了什麽呢。”


    “隻是尚未得到州郡民情地況,這律令編纂,臧某實在是難以下筆啊。”


    “您說的沒錯。”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建議。”


    “哦?還請蕭侍郎明示。”


    “既無明細律令,我們可以先行草擬綱要。”


    “可是這綱要又該從何著手呢?”


    臧未真追問道。


    “征調恒法是我提出的,我就依照心中所想轉述給您。”


    “如此......甚好!”


    臧未真連連點頭示意。


    作為廷尉署的長官,對律令規矩的學習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臧未真自小便受父親熏陶,學習舊朝律令,後來又讀了大量的律令條陳,從廷尉署小吏做起,摸爬滾打了二十來年才做上了廷尉卿的位子,所以深知律法的學習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這位蕭侍郎年紀輕輕,即便他自小學習律法,到他這個歲數充其量就是個半吊子,可他上來就想寫綱要,未免太過自信了些。


    臧未真心中不免擔憂起來。


    “對了,前陣子還要感謝臧前輩出手相救,不然我也不能站在這裏了。”


    蕭辰低頭拱手。


    “蕭侍郎快快免禮!”


    臧未真一聽這話,沒有多想,便知道是前番魏城的那件事。


    於是低頭拱手。


    “臧某司職廷尉,對不法行徑自然多有關注,至於蕭侍郎能沉冤得雪,乃是聖明燭照,我不敢獨居此功!”


    “前輩太客氣了,法者務實,是實踐派。日後還要向您多多討教,前輩切莫厭煩才是。”


    二人互相拱手落座。


    如此,蕭辰和臧未真一個敘述,一個記錄。


    二人有問有答,蕭辰將記憶中的稅收征管條例詳細言明,臧未真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雖說一上來並不怎麽明白蕭辰所述,但經他解釋後臧未真不得不感歎,他所說的稅收征管條例,很是在理。


    正午時分,幾人用過午食,袁昂微笑著起身離去,剩下幾人在座位上小憩。


    屋內逐漸悶熱,於是蕭辰走出紫光堂,獨自出去散心。


    外邊空氣像是被池塘裏的綠水過濾了一般,裹帶著正午驕陽的熾熱又夾雜著濃濃的腥澀的河水味兒。


    蕭辰眯著雙眼抬起頭,隻見晴空萬裏,滿是蔚藍。純潔的天空還沒有被汙染,她的心房裏盛的是暮色深處的縷縷煙火,是四季的輝煌與平和,也是人間熙熙攘攘的漫舞與輕歌。


    正是:


    明修和睦暗作梗,一紙詔令路將行。


    卑土劣壤期田禾,薄畝荒田盼剺農。


    忠義賢良寡心機,厚祿高官多量橫。


    泱泱南國華夏種,興衰皆在一朝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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