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再次來到靈堂,撥開圍觀的眾人,匍匐跪在老夫人靈前,身影顯得格外的孤寂。


    “婆母啊,是兒媳不孝,千錯萬錯皆在兒媳一身!兒媳怎能讓您離世後仍憂心忡忡,不得安息?


    這本該是兒媳為您撐起侯府的一片天,卻讓您走得不安寧,還掛念侯府的瑣碎,是兒媳罪孽深重!”她哭喊得撕心裂肺,在外人聽來字字句句飽含著無盡的愧疚與哀傷。


    “婆母啊,兒媳在此立誓,定會將侯爺養在外麵的母子接入侯府,視如己出,讓府中上下親如一家,不讓侯爺為難,也不讓您在天之靈,因兒媳的過失讓您走的不安寧。


    兒媳要讓您知道,無論生死,您的教誨與期望,兒媳將銘記於心,絕不辜負。”


    “如今,宿野已歸來,他可是你的嫡長孫,我將用盡全力親自撫養他長大,讓他在我身邊,感受家的溫暖,成為能夠支撐侯府未來的棟梁。


    婆母啊,請您安息吧,兒媳定不負所托,讓慶遠侯府永世不倒。您就安心的去吧........嗚嗚嗚.......”


    她的哭聲淒厲而悲愴,眾人不禁為之動容。


    原本,黎府上下因母親棺槨之事,人心浮動,官家的不悅,更讓黎秉澤想盡快息事寧人。


    先前已將眾人遣散至回廊之外,然而,當天璣山那幾位仙風道骨的道人踏入府中,欲以法術超度亡靈之時,眾人又不顧他的命令,一窩蜂再次匯聚於靈堂。


    江氏悲痛欲絕的一頓哭喊,像一把鋒利的劍,穿透了凝重而壓抑的空氣,清晰地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四周,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讓整個場麵瞬間變得很是微妙。


    黎秉澤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陰暗無比。


    他原本精心籌謀,欲待母親的葬禮結束後,先把景程悄悄地接到黎氏家族中,找一可靠之人,給景程一個黎家旁支一脈一個上得台麵的身份。


    然後,借助家族長老們的威望和地位,正式過繼到江氏的名下,讓一切都水到渠成,不給有心之人留口實。


    豈料,江氏的猝然發難,一番哭鬧,明擺著告訴世人,他不僅養著外室;更是逼著江氏過繼外室子到她的名下;嘴上說著對不起婆母;實則句句都在責怪他們母子逼迫於她,她沒有辦法,為了兒子,隻得服從。


    這不僅讓他的計劃破滅,更讓他顏麵盡失。


    眾目睽睽之下,江氏的舉動無異於當眾揭開了他努力維護的體麵。


    京城裏都是些看菜下菜碟的東西,又將如何看他?被無情地置於道德的天平上,任由眾人肆意評判。


    好你個江氏,別人都說夫妻應該同心同德,沒想到他卻遭到了結發妻子的背刺。


    盡管心中怒不可遏,但他還是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他與江氏夫妻多年,育有三女一子,江氏出身武將世家,性子剛烈,不拘小節,但又嫉惡如仇,她希望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因此對於外室子一事,他能瞞則瞞,能瞞多久是多久,加之母親的幫襯,上下密不透風,無人敢泄露半句。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慶遠侯府後繼有人,真要讓那掃把星繼承侯府,還不如讓他去死。


    本以為孽子送到莊子上後,就他滿身駭人的紫藤,應是活不了多久,但一直沒傳來孽子暴斃的消息,這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於是,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假扮成山匪前往莊子上,想要除掉這個隱患。然而,江氏卻在孽子身邊留下了高手,導致計劃失敗。


    避免打草驚蛇,不敢輕易冒險,他隻能暫且作罷。


    後來,他又想出了一條毒計,打算在飯食中下毒。但孽子身邊的文娘十分謹慎,新進莊子的奴仆根本就近不了孽子的身邊,而且文娘凡事都親自打理,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這兩次行動傳進了江氏的耳裏,引起了江氏的警覺,她開始旁敲側擊地警告道:“如果我的兒子在莊子上遭遇不測,我一定會讓加害我兒子的人不得好死。


    我沒了兒子,也不打算替別人養兒子。別說過繼養子,就算是認個幹兒子,我也絕不會答應!”


    如今見江氏這架勢,勢要與他割舍了夫妻間僅有的那點兒情分了。


    愚蠢之極,眼下大姐兒正與李侍郎府上的二公子議親之際,江氏的這番舉動,豈不是給兩家添堵嗎?


    本就因著大姐兒因為要守孝一年就怕李家有微詞,這下好了,與李侍郎府上這門親事怕是不成了。


    李侍郎是他的直屬上司,原本依仗侯府的地位以及江家的權勢才攀上了這門親事,全被江氏攪亂了,眼下可如何是好?!!


    黎秉澤心裏恨不得將江氏大卸八塊,蠢婦!!


    在一眾目睽睽之中,要屬黎秉銳最為震怒!


    當年黎宿野出生,盧氏母子的古怪行徑,引起了他的警覺,於是,黎秉銳就派人查了個仔細。


    那娃就是命大,雖然沒死,卻成了個人人嫌棄的怪物,這倒省去了他不少的麻煩,還能給大哥添堵,所以就留了黎宿野一條小命。


    盡管黎秉澤母子瞞得嚴實,怎奈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像慶遠侯這樣的勳貴之家,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黎宿野就是個怪物!”


    “慶遠侯將親生兒子棄養......”


    “他的兒子是個怪物......”傳言如長了翅膀般,在京都迅速傳開。


    京城中的人們對於黎秉澤的行為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些人認為黎秉澤的做法可以理解,畢竟誰願意讓一個怪物繼承家業呢?


    但另一些人則認為黎秉澤心狠手辣,絲毫不顧及父子之情。


    更有甚者,有人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既然黎秉澤生不出兒子,那必定是受到了詛咒。為了避免慶遠侯府後繼無人,倒不如將二房黎秉銳的兒子過繼到黎秉澤名下。


    一時間,各種猜測和議論在京城中蔓延開來。


    風向一度偏向他們二房,更何況,‘黎宿野就是個怪物’這件事,本就是黎秉銳命人不計後果的在京城四處散播。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而當消息傳到江家時,江家人更是震驚不已,他們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外孫居然被扔在了莊子裏,黎家人更是不聞不問。


    於是,江家人曾多次來到侯府施壓,要求黎秉澤將孩子接回侯府,畢竟那是慶遠侯的親骨肉啊。


    然而,麵對江家人的壓力,黎秉澤卻顯得異常堅定,死活不同意將黎宿野接回京中,更不允許江家人將他帶走。


    還揚言:“此乃慶遠侯府的家務事,外人莫要插手!”


    給江家人氣得不行,江氏察覺京都有人在惡意散播謠言,試圖搞臭黎宿野的名聲。


    江氏決定讓兒子暫時遠離是非之地,並向父兄保證,兒子暫時離開並不是壞事,再與黎秉澤糾纏,反而讓他人看了笑話去。


    江家動用了京城的某些力量,製造其他的輿論,讓人們經過歲月的洗禮,淡忘了慶遠侯府嫡公子之事,就此,事情才算慢慢沉寂下來。


    黎秉銳自然不會與江家硬剛,立馬見好就收,已經被黎秉澤當成棄子的奶娃娃,對他而言造不成什麽威脅。


    現在聽到黎秉澤在外有外室子,他的麵容宛如暴風雨前的天空,陰雲密布。


    他與發妻成氏,以及胞妹黎秉蕊之間,默契的交換著複雜難言的眼神。


    黎秉澤他怎麽敢的?!!


    就不怕江家人將他碎屍萬段嗎?!!


    他萬萬未曾料到,人前特能裝的大哥,在外人眼裏德高望重、舉止得體的慶遠侯侯爺,背棄家族倫理,私養外室,還生下了兩個兒子,大的都有十幾歲了,且如此周密,以至於整個侯府上下皆被蒙在鼓裏。


    黎秉銳都想站起來為他拍掌了,為了慶遠侯的位置,盧氏母子二人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盧氏母子今生都是黎秉銳生物痛恨之人,最悲哀的要數他的娘親吳氏了。


    一生都活在盧氏母子陰影下的可悲女人。


    回想當年,老侯爺黎孝閑在外征戰時,身邊就帶著盧氏這位二嫁婦,戰事平息後,她便帶著黎秉澤一同嫁入了慶遠侯府。


    然而,當時家裏早已為老侯爺定下了未婚妻吳氏,麵對這樣的情況,黎家眾族人經過商議決定,盧氏為妾室,吳氏則被扶為正妻。


    可誰能想到,盧氏不知使用了何種狐媚手段,竟哄得老侯爺鐵了心要立她為妻。


    於是,他的娘親吳氏隻能委屈求全,最終隻得以平妻身份嫁給了老侯爺。說是平妻,也不過是侯府裏的妾氏,隻能仰望盧氏的鼻息,才得以存活。


    或許是因為吳氏福氣淺薄,或許是在盧氏的高壓下長期壓抑的生活,在生下妹妹黎秉蕊後不久,她便與世長辭了。


    老侯爺自小就不寵愛他們兄妹二人,盡管黎秉銳查出盧氏當年新婚喪夫,與老侯爺一起不到一年就生下了黎秉澤,血脈就成了一個大謎團。


    他質疑黎秉澤不是黎家的血脈,私下攛掇著黎氏族人,要黎秉澤滴血驗親。


    但驗證的結果,黎秉澤正是老侯爺的親兒子無疑。


    雖然,黎秉澤的身世諸多疑點,老侯爺都選擇視而不見,還是一意孤行,將侯府之位傳給了黎秉澤。


    他自是不肯,私下也做了不少動作,可惜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老侯爺死後,眼看黎秉澤一連三胎都是女兒,礙於江家的權勢,他又不敢納妾,而他膝下卻是有二子二女,貌似侯府世子就要落到他們二房來了,他仿佛又看到希望,沒待他歡喜幾日。


    一道白日驚雷,狠狠的劈了下來,玄妙道人算出江氏一舉奪男,他想讓兒子世襲慶遠侯的爵位,改換命運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沒想到,黎秉澤如今還搞出外室子,瞞得這般的嚴實,要將他黎家的榮寵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城府竟如此之深?!


    黎秉銳眼裏的狠彘一閃而過,他倒是小看這個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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