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偉的腦回路,不是正常人能夠理解的。


    當然,我這個非正常人,也很難跟住他的思維。


    我沒有將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告訴阿偉,看他那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倒不如讓他以為是一場春夢算了。


    後半夜。


    沒心沒肺的阿偉再度打起了響亮的鼾聲,而我則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走廊盡頭的窗口處,我看著這座城市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感受著並不屬於我的人間煙火。


    灰溝子伸了個懶腰,趴在了我的身旁,打趣道:“我覺得此情此景,你應該點上一支香煙,然後吞雲吐霧一番。”


    “溝子。”


    我很是感激的說道:“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


    “跟了你之後,哪天不辛苦?”


    灰溝子坐在了窗台上,然後如同老友那般,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說的,能者多勞嘛!”


    我愣了一下,隨之笑道:“這不應該是我的台詞兒嗎?”


    “是唄。”


    灰溝子看向窗外:“許久沒聽你說過了,我賤皮子,自己提一嘴。”


    欣賞一番夜景過後,灰溝子神情凝重道:“今晚的損失,比我預計的要多一些。”


    “辦法可行,也有著難以想象的進步空間。”


    “問題在於,善鬼忘憂的陰宅所需的百家命格陰氣要更多一些,隻有更多的陰氣進行支撐,陰宅才會更加安穩,也隻有這樣,才能保障你留在裏麵的紙人,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紙人上麵的陰氣,也耗費了七成之多,短時間內,非必要的情況下,還是別動用這種法門了。”


    “嗯。”


    我點了點頭,感歎道:“打鐵還要自身硬,五佛山的損傷太大,我盡快的恢複吧。”


    沉默片刻後,我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隨之問道:“溝子,那黃安神出鬼沒的,依我看,後續的陰宅問題,黃家定會不遺餘力的進行幹涉,有沒有好的辦法,將他們攔在陰宅之外?”


    “大壯姐說她來解決。”


    灰溝子解釋道:“剛才我和大壯姐也商量這件事兒來著,黃家不得不防範,他們搶占陰宅不僅對黑山會產生巨大的威脅,更是會極大程度的影響你的實力。”


    “我手頭的事情太多,大壯姐說她來想辦法。”


    我揉了揉太陽穴,唉聲歎氣道:“先這樣吧。”


    “對了,溝子。”


    我匆忙的補充道:“往後的日子,你就別離開陰宅了。”


    “黃家不會拿我怎樣,但我怕那群家夥會把目標放到你們身上。”


    “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灰溝子很聰明,他一瞬間便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很安全,因為我還有利用的價值。


    白九九也很安全,因為她沒有被黃家針對的價值。


    至於柳大壯和胡淵,他們皆有著自保的能力,而且在痊愈之前,也很難嶄露頭角。


    唯獨身為文仙兒的灰溝子,他的作用,比頂級的武仙兒還要大,黃家一旦失利,必定會將重心轉移到灰溝子身上。


    “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灰溝子嘿嘿笑道:“我這麽貪生怕死,哪能以身犯險!”


    說完,灰溝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見,而我,也回到了病床上。


    翌日中午。


    我過敏的症狀已經沒了大礙,辦理出院之後,阿偉便帶著我回到了別墅。


    原本以為能好好休息一天,誰曾想,晚飯過後,便有了新的麻煩找上了門。


    “什麽味道?”


    餐桌上的阿偉緊了緊鼻子,嘀咕道:“是汗臭味兒嗎?苦哥,你是不是該洗澡了?”


    我瞥了一眼阿偉,隨之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


    穿過庭院,我推開了別墅的大門,隻見一蓬頭垢麵的男人正朝著院內不停的張望,而他身旁,還停靠著一輛很是特殊的摩托車。


    摩托車上滿是泥垢,整體看起來鬆鬆散散,有很多地方,依靠的都是繩索來進行固定的。


    本就弱不禁風的摩托車上,更是堆積著大包小包,日常所用的鍋碗瓢盆,都被裝在了裏麵。


    看向四十多歲的男人,我微皺眉頭的問道:“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兒,找找……”


    男人指著自己的咽喉處,隻見一個手指般粗細的空洞出現在了上麵。


    說話不便的他掏出了一張尋人啟事,照片上麵是一個穿著藍棉襖的小男孩,除了照片之外,尋人啟事上還有著一些詳細的介紹。


    “林小童,失蹤時年僅五歲,左肩膀上有一處類似梅花形狀的胎記,失蹤於……”


    我愣了一下,看向對方:“你兒子失蹤……三十幾年了?”


    男人還在張望著別墅的庭院,就好像,他兒子被我藏起來了似的。


    “你兒子不在這裏。”


    我看著眼前的鬼魂,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這個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而他兒子卻失蹤的三十幾年。


    年限的差異其實不難理解,眼前之人已經死了,他的鬼魂,定格在了遙遠的曾經。


    “知道……”


    男人沙啞著說了兩個字。


    緊接著,他拿起紙筆,寫下了一句話。


    “我找何大師,他能幫我找到小童。”


    “我就是你要找的何大師。”


    我猶豫再三,試探性的問道:“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男人顫抖的握著手中的鉛筆,在紙上寫下了知道二字。


    緊接著,他又寫一句話,內容則是,你能幫我找到我兒子嗎?


    寫完之後,男人跪倒在了我的身前,不停的磕頭哀求起來。


    我攙扶起了男人,心情更為沉重了不少。


    男人是典型的我執鬼,這類鬼魂,通常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而得知自己死後,鬼魂還未消散的他,可以見得,他的執念是有多麽的深厚。


    除了自身的執念之外,鬼魂身上還纏繞著些許的邪氣,這些邪氣,源自於底層陰宅。


    我很清楚,這又是一次全新的任務,可麵對著眼前的我執鬼,失去了父親的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你找到他之後,你會放下執念,可你一旦放下執念,你就會魂飛魄散的。”


    男人匆匆寫下了三個字。


    我知道。


    “我試試看。”


    我從男人身上取下了一道陰氣,隨之叮囑阿偉看家之後,我便和尋子的父親走了出去。


    血脈這種東西很神奇,它可以跨越生死,在我看來,親情二字,便是這世間最真實的冥冥天意了吧。


    順著陰氣的指引,我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一處全新的陰宅當中。


    這裏的陰宅,沒有一處建築存在,有的隻是一條昏暗的土路,而道路的深處,則是散發著凶煞的邪氣。


    我抓住了武王鞭,少許的黑狐邪氣,也聚集在了尖銳的一端,隨時準備著抵禦可能出現的突發事件。


    一邊走,我一邊和男人聊了起來。


    我指著自己的咽喉處問道:“怎麽弄的?”


    “喉癌。”


    男人沙啞的說出了這兩個字,目光則是堅定的看著前方。


    “你……愛人呢?”


    “瘋了。”


    男人拿出紙筆寫下了一段話。


    “小童被拐走之後,我妻子承受不住精神上的刺激,一夜白了頭不說,更是變成了瘋子。”


    “她被我送到了精神病院,我和她保證過,我一定會找到小童,帶他回家。”


    “可是我失信了,我臨死前,也沒能見她最後一麵,也沒能找到我們的孩子。”


    “如今我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但我堅信著,當我找到小童的那一天,即便是陰陽相隔,她也會感受到一家的團聚。”


    我看向男人,敬重的點了點頭:“會的。”


    與此同時,我抬起了武王鞭,看向了身前的那道人影。


    那人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他的肩膀上,還扛著一個掙紮不斷的麻袋。


    對方身上的邪氣很重,而麻袋裏麵裝著那人的陰氣,和我身旁這位父親,完美的進行著呼應。


    我深吸一口氣,雙目變得猩紅了些許。


    麻袋中的陰氣很重,陰氣中更是散發著仇恨,憤怒,以及痛苦的氣息。


    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男人的兒子,和他一樣,早已身死不說,更是化作了複仇的怨魂。


    轟隆,轟隆。


    林小童的父親不斷的加大摩托車的油門,他指著遠處的人影呼喊道:“兒,我的兒啊!”


    “我知道。”


    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隨之將兩道符咒丟在了自己的腳下。


    緊接著,我將雙腳踩在了符咒上。


    隨著火焰的燃燒,符咒的功效也顯現出來。


    我和遠處那道黑影的距離正在快速的縮短,而我本身,卻一動未動。


    縮地成寸,傳說中的術法。


    當然,我可沒仙人的本領,我所用的符咒,無非是類似於鬼打牆,讓前行的鬼魂,調轉了方向而已。


    很快,那行跡鬼鬼祟祟的家夥,便距離我不足三米。


    對方也是個鬼魂,但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凶鬼,稍微特殊點的則是,他身上有著不少的邪氣。


    隨著武王鞭的打出,對方的魂魄也頃刻間煙消雲散。


    隻不過,魂飛魄散的鬼魂,卻沒能將他身上的邪氣一同帶走。


    那些邪氣,全部都落在了林小童的父親身上。


    我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身旁的男人,問道:“邪氣為什麽會在你身上?”


    男人並沒有理會我,他跌跌撞撞的抬起了麻袋,解開了上麵的繩索。


    麻袋被打開的瞬間,一股怨念極深的陰氣便衝了出來。


    我下意識的抬起武王鞭,可還沒等我有所反應,林小童的陰氣便消失在了原地,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似的。


    “這怎麽可能?”


    平白無故的消失,讓我一頭霧水。


    我確定,那的確是林小童的陰氣,可他的陰氣,不但沒有形成鬼魂,反而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關鍵是,我根本無法捕捉到有關於他的陰氣,就好像,我剛才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兒子,兒子……”


    男人不斷的翻弄著麻袋,和我一樣,這我執鬼,也同樣是一無所獲。


    通過男人的表現,我可以確定,剛才經曆的不是假象,而是有些詭異的真實。


    看著有些失去理智的男人,我也沒再過多的詢問。


    檢查一番過後,我驚奇的發現,這家夥的魂魄就好像是個完美的容器一樣。


    他可以將底層陰宅的邪氣,完美的包裹起來,剛才那被我除掉的鬼魂,散落的邪氣,已經成為了他身體中的一部分。


    “走吧。”


    我指著昏暗的道路,說道:“還沒走完,我帶你去找你兒子。”


    男人冷靜了些許,隨之推著那輛破破爛爛的摩托車,再次和我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走了許久,突然出現的怒吼聲吸引了我們的視線。


    順著聲音的來源扭頭一看,隻見一座廢棄的廠房憑空出現在了不遠處。


    咆哮的聲音是從廠房中傳出來的,而那裏盤踞的邪氣,比之前所遇到的凶鬼,要濃鬱上十倍不止。


    走進廠房,隻見一群孩子瑟瑟發抖的靠著冰冷的牆壁。


    除了那群不敢抬頭的孩子之外,一個手持鐵棍的胖男人,正威脅著一個惶恐不安的半大小子。


    “媽的,討錢討不到,還差點跑了個羔羊,你這小隊長是怎麽當的,我看你活膩了是吧!”


    半大小子跪倒在地,抱著胖男人的腿便哀求起來:“大哥,求求你,饒我一次,我保證,明天,明天一定把今天的損失補回來!”


    “補?你拿什麽補!”


    胖男人揮了揮手,隻見一中年打手將一把鋒利的刀子遞了過來。


    半大小子臉色慘白,緊張的他,似乎連呼吸都停滯了下來。


    “一群賠錢貨,賣不出去不說,討錢也討不到,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們,不感恩就算了,還敢逃跑!”


    當啷一聲。


    刀子被扔在了地上。


    胖男人踢了踢刀子,對著半大小子威脅道:“把今天要跑那小子的腳筋挑了,他不是能跑嗎?我讓他以後走路都費勁!”


    “挑完之後,把生石灰撒在他眼睛裏,要是能活下來,算他命大,活不下來,找個地兒埋了。”


    半大小子後退兩步,根本不敢拿起身前的刀子。


    胖男人冷哼一聲,繼續威脅道:“賣不出去的賠錢貨,隻有缺胳膊少腿的殘疾,才能引起人們的可憐。”


    “我看好你,才給你鍛煉的機會,我數三個數,你要是不動手,這些刑罰,就由你替他承受!”


    “三!”


    隻是數了一個數,少年便抓起了刀子。


    而他跌跌撞撞走向的那孩子,便是林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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