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沒有什麽事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酒,喝的還不夠。


    淩晨的燒烤店裏,依舊熱鬧非凡,有的客人,說話都已經不利落了,但還是推杯換盞的喝個不停。


    我和朵朵,以及徐大夫,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至於阿偉,讓他睡吧,這半宿,又是打鬼,又是挖坑的,也著實是給他累得不輕。


    點好了烤串和酒水之後,徐大夫終於是找到了開口的機會。


    “何苦啊,你也好,伊一也好,你倆任何一個人,在胡言亂語的時候,我都能通過醫學的角度來看待。”


    “可現在倒好,你們兩個人都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語,關鍵是這些話,彼此還都能對得上,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徐大夫看著朵朵說道:“這孩子,從小時候摔斷腿過後,就變得神神叨叨的,難道,這世上,真存在著一些我無法理解的事物?”


    我想了半天,表情很是糾結。


    徐大夫也期待了許久,等待著我的回答。


    可我,憋了半天,卻問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徐大夫,伊一是誰?”


    咳咳兩聲。


    朵朵剛喝進嘴裏的啤酒,險些噴湧而出。


    “師父,這裏就咱們仨人。”


    “徐伯伯姓徐,你姓何,你說伊一是誰,肯定是我唄。”


    我還沒反應過來,腦子抽筋的問道:“你不叫朵朵嗎?”


    “那是小名!”


    朵朵鬱悶道:“我真名叫伊一,真是的,沒見過你這麽笨的。”


    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徐大夫的疑惑,也被岔開了話題。


    一杯接著一杯的酒水下肚,徐大夫的話語也多了起來。


    其實我們幾個的心情都差不多,這種久別的重逢,真的是難得的意外,尤其是對徐大夫來說,他想都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夠再見到我。


    “我還記得當初還是我報警,讓你老爹被盤問了許久呢!”


    酒過三巡,徐大夫大笑著說道:“他老人家咋樣了,身體還行?”


    “已經過世了。”


    我喝了杯酒,同樣笑著回答。


    下一秒,徐大夫饒是歉意的舉起酒杯:“抱歉啊,我這人喝點酒就胡言亂語,何苦啊,你別介意。”


    “不介意啊,他是享福去了,省的遭罪,生離死別這事兒,我看得開。”


    和徐大夫碰杯,我們兩個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見徐大夫還有點尷尬,我也隨口問了一嘴:“徐大夫,當初你不是在縣城的醫院工作嗎?咋來這裏開私人診所了呢?”


    “哎,甭提了。”


    徐大夫唉聲歎氣道:“還記得你和朵朵同病房的另一個患者嗎?”


    “嗯,記得,截肢那位是吧。”


    徐大夫點了點頭:“搶救無效之後,那人的母親來醫院鬧了好幾次,非說她兒子的死是醫療事故。”


    “醫院賠了不少錢不說,為了降低影響,我也辭去了工作。”


    “說的真好聽。”


    朵朵打岔道:“那叫變相辭退,要不能來這裏嗎?”


    這一刻,我的心思複雜到了極致,沒想到,那件事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不經意間,改變了這麽多人的命運。


    “徐大夫,我敬你一杯。”


    我沒有說太多,隻是把這兩次的感謝,加上些許的愧疚,全部融入到了酒水當中。


    放下酒杯之後,我繼續問道:“那你和朵朵,在我住院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嗯。”


    徐大夫笑道:“朵朵父親和我是高中同學,你都不知道,這小丫頭小的時候有多淘氣,就算是現在,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徐伯伯,在鐵頭哥哥麵前,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嗎?”


    朵朵將徐大夫的酒杯倒滿,威脅道:“你要是再敢揪我老底兒,我就把你今天喝酒這事兒告訴伯母!”


    “行行行,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就這樣,酒局繼續。


    徐大夫也因為對這些年的感歎,喝了一杯又一杯。


    兩點多的時候,徐大夫已經不省人事的趴在了桌子上。


    反觀朵朵,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一點都沒被酒精的作用所影響。


    “你這酒喝的,真是敷衍啊……”


    朵朵指著我的肩膀說道:“這刺蝟,都快要吐沫子了吧?”


    “誰說的!”


    白九九打了個酒嗝,暢快的笑道:“三分飽而已!”


    “你不也是一樣。”


    我看著朵朵身上的一團黑氣,笑道:“身上帶了個酒鬼的陰氣,你以為我看不見嗎?”


    朵朵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徐大夫,打趣道:“敢情咱這桌,就徐伯伯一個實在人唄。”


    “也許吧。”


    我收起了笑容,而是盤算起了該如何解決朵朵身上的問題。


    三蛇佑魂被黃皮子所取締,雖說它們幫助朵朵更好的了解自身的魂魄,也讓她知道該如何發揮出來相應的作用。


    但我清楚得很,黃皮子可不是什麽善類,說他們沒有陰謀,估計鬼都不信。


    朵朵拄著腮,那雙大眼睛很是清澈,她看著我,喋喋不休的說了些什麽。


    而此刻的我,已經將陰宅附在了燒烤店當中,自己也去了另外一麵。


    “大壯姐,過來幫個忙。”


    殘破身軀的柳大壯出現在了我的身旁,而我們麵前,便是已經被拖入陰宅的朵朵。


    還沒等我發問,柳大壯便回答了我心中所想的問題。


    “三蛇佑魂的事情我並不知曉,我留在這姑娘魂魄上的氣息,被吞噬所剩無幾的情況下,我都沒有絲毫察覺。”


    “不得不說,黃家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


    “嗯。”


    我點了點頭,指著朵朵的魂魄問道:“有辦法將黃皮子趕出去嗎?”


    “沒。”


    柳大壯回答的很幹脆,她心直口快的說道:“和當初李癩子的情況差不多,這姑娘的魂魄,已經被黃皮子滲透,完全掌控,隻是時間問題。”


    “要是有解決辦法的話,癩子他也不會……”


    我歎了口氣,整個人都焦頭爛額起來。


    “我不想讓她成為第二個噩夢。”


    聽我這麽說,柳大壯捏了捏拳頭:“怎麽說,現在就送她上路?”


    “額,那倒不是。”


    我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會有辦法。”


    柳大壯很了解我,一瞬間便猜透了我的心思。


    “打算用補魂匠的本領試試看?”


    “嗯。”


    我捏著下巴分析道:“空魂的作用,遠比想象中的更加厲害,隻是,我現在還沒辦法完全將空魂複刻出來。”


    “等溝子恢複之後,就讓他來研究空魂吧,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再做最壞的打算吧。”


    “也是個辦法。”


    柳大壯話鋒一轉,好奇的問道:“小子,問你件事兒。”


    “人屠惡鬼的陰氣,都給五路仙家了?”


    “沒。”


    我很是敬佩的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大壯姐了解我!”


    “廢話。”


    柳大壯瞥了我一眼:“你小子就是個不願意吃虧的主兒,我就不信,麵對著人屠惡鬼的陰氣,你能做到如此大方。”


    “說吧,你拿到了多少人屠惡鬼的陰氣?”


    “兩成。”


    我如實回答道:“黃皮子拿走了一半以上,我拿走了兩成,剩下的由另外幾家瓜分,至於誰多誰少,我就不知道了。”


    “也還不錯。”


    “能從黃家手底下搶走蛋糕,已經很難得了。”


    柳大壯繼續問道:“所以,你是利用空魂來暗度陳倉的?這也是你沒有放棄掉補魂匠本領的緣故吧。”


    “嗯。”


    我解釋道:“白念走後,空魂被我製作成了七道紙人,我分出去了五張,剩下的兩道,被我藏了起來。”


    “可能是空魂和我原本的魂魄有了一些關聯,所以搶奪人屠惡鬼陰氣的時候,我占據了不少,隻可惜,還是沒能搶過那些該死的黃皮子。”


    “哎。”


    柳大壯歎了口氣,感歎道:“你們這些家夥,一個比一個精明,將那陰司白念算計的那叫一個透徹。”


    “直至離開,白念還在以為是人屠惡鬼自己的選擇呢吧,真是替她感到惋惜!”


    “不!”


    我搖了搖頭:“依我看,白念的心裏明淨著呢!”


    柳大壯一愣:“你啥意思,莫非白念知道你們在人屠惡鬼的陰氣上做了手腳?”


    “我不確定,但極有可能。”


    我神色凝重的分析道:“白念不是傻子,整個陰曹也不是任她來胡作非為的。”


    “我覺得,她更像是借助著憂魂的出沒,給馬家五仙提了個醒,讓他們不要太過於貪得無厭。”


    “你想啊,她堂堂一個陰司,難道會不清楚,人屠惡鬼擁有著純粹的殺念,怎會執著於虛無縹緲的過往?”


    柳大壯驚愕道:“你這麽一說,好像的確是這麽個事兒啊!”


    “我也是猜測。”


    我抻了個懶腰,哈欠連篇的說道:“大壯姐,五仙步入陰曹是啥情況,你知道嗎?”


    “沒聽說過。”


    連柳大壯這種程度的仙家都不知道這條規矩,看來,想要得知其中的秘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


    “行,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指著柳大壯的半截身子打趣道:“挺漂亮個美女,弄的殘缺不全,早日恢複吧,省的影響美觀!”


    在柳大壯動手打我之前,我便離開了陰宅,重新回到了酒桌。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我揉了揉眼睛,對著朵朵問了一嘴。


    “你剛才不在這裏吧?”


    朵朵很是機靈的試探道:“去查看我的魂魄了?怎麽樣,有解決的辦法嗎?”


    “還好。”


    我敷衍道:“等我找到辦法,會替你解決。”


    “哦。”


    “也就是還沒找到辦法是吧。”


    沒等我回答,朵朵的下一個問題就接踵而至。


    “師父,你相信緣分嗎?”


    “我相信個錘子我相信,收拾一下,送徐大夫回去了。”


    朵朵按住了我的手,雙目依舊很是閃亮。


    “不相信的話,我們怎麽會在夢裏相見,多年以後,又為何會陰差陽錯的在這陌生的城市裏遇見呢?”


    “鐵頭哥哥,你看著我啊,為什麽要左顧右盼的呢?”


    我長舒一口氣,很是嚴肅的看著她。


    “為啥?因為黃皮子作祟!”


    “你這丫頭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少扯這些和陰陽有關的事情。”


    說完,我便叫來了服務員,買單之後,我扛著徐大夫便走出了燒烤店。


    “何苦,這娘們不像好人啊!”


    白九九五迷三道的笑了起來:“你看她那雙賊溜溜的大眼睛,就好像那吃人的小妖精!”


    “我看你剛才都魂不守舍了,不會被迷住了吧?”


    我身心疲憊道:“你也閉嘴吧,這點酒給你喝的,趕快回去休息!”


    十幾分鍾後,我將醉醺醺的徐大夫扛回了診所。


    就在我試著叫醒阿偉的時候,朵朵走上前來。


    “你也要走嗎?”


    “不然呢?”


    “住下唄。”


    朵朵指著十幾張病床:“想睡哪張睡哪張。”


    “燒烤,哪來的燒烤味?”


    阿偉一邊吧唧著嘴,一邊翻了個身。


    我腦袋疼的厲害,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病床上。


    “朵朵,能擁有自己的生活,有時候是一種很難得的幸事。”


    “你身上的隱患,我會盡力解決,至於你,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別牽扯到這些陰陽是非當中了。”


    我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了紙上,遞給了朵朵:“遇到麻煩給我打電話,你師父別的本領一般,但殺黃皮子這種事情,沒有人比我更擅長了。”


    朵朵接過號碼條,開心的保證道:“沒問題,從現在開始,黃皮子就是我最大的仇人!”


    我有氣無力的躺在病床上,這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張床,才是我的歸屬。


    “師父,別叫我朵朵了,多幼稚的名字啊,叫我伊一吧。”


    我將腦袋蒙在了被裏,很快就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酒醒的徐大夫將我們三個挨個叫醒。


    替我換了紗布之後,他也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而伊一,和我道別過後,也回到了學校,隻有我,頂著這如同千斤重般的腦袋,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店鋪。


    剛一進門,我的視線便放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那人看起來比我小上幾歲,他的長相,很是俊秀,骨子裏更是透露著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儒雅。


    在我進門之後,他也對我打量一番。


    放下手中那串光亮的珠子後,對方遞來了手掌,自我介紹道:“何先生你好,我叫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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