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我的年齡又長了一歲。


    柳大壯他們還是喜歡稱呼我為臭小子,似乎忽略了我已經二十八歲的年紀。


    或許,在他們看來,我依舊是望山村中走出來的那個少年,或許,隻是時間走的太過於匆忙了些。


    大年初一,劉娟準備了豐盛的飯菜,熱騰騰的餃子一看就非常可口,隻是,滿桌的佳肴,我卻聞不到一丁點的香氣。


    大大的圓桌旁擺放著不少空椅子。


    過年了,一家人就要團團圓圓,老仙兒們也不必再吃堂口的供奉,團圓的飯桌上,自然也有他們的位置。


    隻不過,這張餐桌,怎麽看都有些詭異。


    除了四個活人的位置之外,仙家的座位前擺放著供奉的堂口,以及插著香火的香爐,當然,好吃好喝少不了他們的,畢竟,整個何家團夥,又忙忙碌碌的過了一整年。


    和往年不同,今年多了兩個位置,一個是胡淵的,另一個是趙曉軍的。


    不管怎麽說,我心裏有怨念也好,對胡家抱有偏見也罷,可之前的幾次看事兒的過程中,胡淵可是實打實的幫助過我。


    這團圓的佳節,要是差了這份人情,我何苦就太不是東西了。


    而趙曉軍就更不用說了,他也是我的家人。


    除了這九個座位之外,我身旁還有一把空椅子,而這個位置,始終是留給李癩子的。


    “咋這麽奇怪呢?”


    憨憨傻傻的阿偉撓了撓頭:“你們幾個啥都能看見,時不時有說有笑的,我總覺得自己和你們格格不入。”


    “要不俺把俺爹的牌位也抱在懷裏吧,顯得和你們能親近一些。”


    “上一邊去,好好吃你的飯,這麽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瞥了阿偉一眼,老仙兒們則是被這愣頭青逗得哈哈大笑。


    見我遲遲沒有動筷子,柳大壯有些憂愁的問道:“想癩子了?”


    “沒。”


    我搖了搖頭,鬱悶道:“身體不大舒服。”


    “不能吧。”


    柳大壯疑惑道:“休息了好幾個月,你的魂魄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難不成,溝子那混球沒有查出你的隱疾?”


    我歎了口氣,苦笑道:“大壯姐,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我是得了感冒?”


    隻見我抽了抽閉塞的鼻子,又摸了摸額頭:“聞不到味,鼻塞的不得了,而且還在發燒,我覺得,這些症狀,和魂魄扯不上關係。”


    柳大壯鬆了口氣,心情不錯的笑了起來:“嗨,我還以為咋回事兒呢,不就是小感冒嘛,這玩意死不了人的。”


    “來,過年了,大家吃好喝好。”


    食欲不振的我隻是吃了幾口飯菜,便倒在沙發上休息去了。


    其實柳大壯說的沒錯,這團圓佳節,我怎可能不思念故人。


    夜裏,我坐在了店鋪門口,陪著身旁的趙曉軍欣賞著萬家燈火。


    趙曉軍望得出神,根本沒察覺到我的到來。


    “你一個小鬼孤零零的坐在這裏,就不怕路過的鬼差捎帶腳的給你帶走?”


    趙曉軍愣了一下,隨之慌亂的撓了撓頭:“大過年的,下麵也要放假的對吧。”


    “你可別嚇唬我啊,我這人膽子小,你要是嚇丟了我的魂魄,忙活的還是你自己。”


    我搭住了趙曉軍的肩膀,低聲問道:“想家了吧。”


    趙曉軍躲閃著我的眼神,強撐著笑臉搖了搖頭:“你這不就是我家嗎?咋的,想攆我走了不成?”


    我望向天空中飄落的雪花,思緒萬千道:“望山村我會回去,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知道。”


    趙曉軍看了看我,很是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回去的,我呢,也不著急,就我這個歲數,再活個五六十年不成問題,隻是換了個形式存在於人世間而已。”


    “對了苦哥,你還別說,當鬼也沒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我……”


    還沒等趙曉軍把話說完,我便打斷了他的話語。


    “曉軍,你還有遺憾嗎?”


    趙曉軍看著燈火通明的家家戶戶,微笑道:“天下太平算嗎?”


    隻見趙曉軍雙目清澈的說道:“相比於城市,我還是喜歡生活在農村,也不知道,今年的望山村是什麽樣子。”


    “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望山村恢複以往的樣子,那裏有我熟悉的土地,有我相識的親人朋友,還有,我們的家……”


    “二舅不在了,我媽也不在了,但老何家還沒有團滅,我堂哥,我表妹,他們都在那裏,我希望,他們不會變成我這副模樣。”


    “苦哥……”


    趙曉軍盯著自己的鞋尖說道:“我知道,我大概率是回不去了,如果非要我說出一些牽掛,我隻希望,望山村不會變成我認不出來的模樣。”


    見氣氛有些壓抑,趙曉軍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咋還不休息?大半夜的,可別給你凍著。”


    “難受,睡不著唄。”


    我裹著棉衣,擦了擦鼻子說道:“這麽多仙家傍身,沒有一個會治療感冒的!”


    “可不能聽他們的,天一亮,我就去掛吊瓶,要是相信他們,非給我耽擱了不可。”


    我站起身來,朝著屋內走去。


    “你也別看了,小心哪家放個竄天猴給你帶天上去。”


    調侃一嘴,我便回樓上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暈暈乎乎的腦瓜子,搖搖晃晃的下了樓。


    一直暗中盯著我的柳大壯慌慌張張的問道:“臭小子,大清早的幹嘛去?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了?”


    “姐,我要去打針。”


    我摸著自己滾燙的額頭,有氣無力道:“我都快燒開了,你可別攔著我了。”


    “劉娟!”


    柳大壯一嗓子便給劉娟喊了出來。


    “你去陪何苦上醫院檢查一下,要是怠慢,看我怎麽收拾你。”


    上次的事情過後,劉娟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她對於柳大壯少了一分懼怕,多了些許的敬重,而這些變化,無疑是個好的開始。


    出門過後,我迷迷糊糊的說道:“用不著去醫院,就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找個就近的診所,打上兩針就可以了。”


    對於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的劉娟而言,她很是輕車熟路的便找到了一間沒有停業的診所。


    進去之後,我便躺在了床上。


    很快一個中年女人便遞來了體溫計,並且問了一下我的症狀。


    聽完我的回答之後,大夫平易近人道:“季節性流感,症狀都差不多。”


    “你先躺著,我去配藥,打上個三四組藥就沒事了。”


    蓋好被子的我稀裏糊塗的半睡半醒,就連紮針的時候,我都懶得睜開眼睛。


    直至,診所的門被病人推開,冷風吹進屋內的時候,順帶著一股冰冷的陰氣一同湧入。


    霎時間,我便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好像脫胎換骨了似的。


    “老板,你,你沒事兒吧?”


    劉娟嚇了一跳,有些緊張的看著我,詢問道:“你該不是對藥物過敏啊?應該不能吧,剛才做過試敏來著。”


    “噓。”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專注的看著一個年輕人的背影。


    那年輕人很是虛弱,大夫給出的結論也是得了感冒,甚至是要紮的針,都和我正在打的點滴差不多。


    但隻有我知道,這人不是感冒,而是外病,也就是衝撞了不幹淨的東西。


    很快,那年輕人便被安排到了病床上,而我的視線,一直沒有從他的身上挪開。


    “老板,您別嚇唬我啊,到底啥情況啊?”


    說不緊張是假的,劉娟被柳大壯指派過來陪我看病,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她這條小命,也就完犢子了。


    “沒事兒,撞見了送上門的陰德而已。”


    劉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也是鬆了口氣。


    “您的意思是,那小夥子撞邪了?”


    “嗯。”


    我點了點頭:“有一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整體也有丟了魂的跡象。”


    “等會我找機會解決一下,蒼蠅再小也是塊肉,送上門的陰德,豈有不要的道理?”


    劉娟忍不住的笑道:“老板啊,依我看,您就是這段時間太閑了。”


    “自打我外甥的病症治好之後,您可是好幾個月沒活動筋骨了。”


    “你看你,一到看事兒的時候,什麽都好了,害得我白擔心一場。”


    說著,劉娟拿出一道黃紙,然後避開他人視線,將符紙劃過了自己的眼角。


    “您呢,安心打針,我先幫您瞧瞧,陰德我不要,純粹是替您省點力氣。”


    開眼過後,劉娟開始查探那年輕人的狀況,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劉娟的視線始終沒從那人身上挪開,整個人的神色,也越發的凝重起來。


    “喂,看夠了沒有?”


    我慵懶的問道:“小夥子是挺俊朗的,那你也不能總盯著人家不放啊?”


    “老板,那人沒問題啊?”


    劉娟皺眉說道:“我咋沒看到你說的那雙手呢?還有,開了陰眼過後,我也沒覺得他的魂魄有問題,更別說丟魂兒的跡象了……”


    “怎麽可能,我跟你講,我的眼睛就是尺!”


    我嘟囔道:“是不是你那符咒過期了,啥本事啊,開眼都能出問題?”


    劉娟很是委屈的說道:“老板別開玩笑了,出馬這麽多年,我不至於開眼都能失敗。”


    我狐疑的轉過頭去,也看向了不遠處的年輕人。


    “沒錯啊,是有一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而且,他的魂兒有一部分不在身上,應該是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所致。”


    “你為啥什麽都看不見啊?”


    劉娟揉了揉眼睛,毛骨悚然道:“老板,您別嚇唬我啊,我是真的什麽都看不見啊!”


    無奈之下,我拍了拍灰溝子的供奉牌:“溝子,出來看看,到底是我倆誰眼花了!”


    灰溝子不情願的走了出來,鬱悶道:“幹啥啊,我正和我媳婦膩歪呢,大過年的,就不能給我好好放個假?”


    “有啥事,趕緊說,別耽誤我熱炕頭。”


    “少廢話。”


    我微微側頭,說道:“看到那小夥子了吧,我說他被鬼迷了眼,結果劉娟卻啥也看不到,你給瞧瞧,有沒有這麽一回事兒?”


    “就這點事兒啊?”


    灰溝子埋怨道:“劉娟幾斤幾兩,你跟她計較什麽。”


    “你能看到的,肯定沒問題,不就是鬼遮眼嗎,還能看錯咋地……”


    “哎?等會?”


    灰溝子瞧了一眼,狐疑的對我問道:“你是說,那穿著藍棉襖的小夥子被鬼遮了眼?”


    “是啊?一雙手正捂著他的眼睛呢?你別說你也沒看到哈!”


    灰溝子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細的瞧上了一番。


    “何苦,你是在逗我嗎?那裏啥也沒有啊!”


    “大過年的,你可別拿我們倆開涮。”


    我本身就不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我也知道,劉娟可能會看走眼,但灰溝子絕對不會。


    我皺起眉頭,很是認真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也什麽都沒看見是嗎?”


    “肯定啊!”


    灰溝子連連點頭:“那小子沒啥問題,就是身子骨虛了點,應該和你一個症狀,就是常見的感冒。”


    此刻的我有些懷疑起了自己。


    要知道,灰溝子對於陰氣的了解,那叫一個老道,他說沒有八成是沒問題,難不成,是我燒迷糊了,從而產生了幻覺?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的我對著灰溝子吩咐道:“溝子,吊瓶上有那個人的名字,你去看看他叫什麽,然後咱倆查一下他的陰籍,看看到底是誰出了差錯。”


    散漫的灰溝子不情願的走了過去,在他看來,一定是我燒糊塗了,畢竟,灰溝子對於自己的眼力,還是很自信的。


    就在灰溝子前去查看的時候,診所的女醫生也接起了一通電話。


    “喂,老公啊。”


    “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診所下午就關業了。”


    “嗯,你在那頭也注意安全,一定要做好防護。”


    聊了幾句之後,女人便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一個老太太關心的詢問起來:“小徐大夫這是幹啥去了?大過年的還這麽忙啊?”


    女人一邊配藥,一邊說道:“別提了,隔壁市鬧了雪災,醫護人手不夠,隻能從周邊借調。”


    “我愛人那副熱心腸擋都擋不住,自告奮勇的就去了,估計回來的時候,正月十五都過去了。”


    老太太長歎一聲:“小徐啊他總是一副熱心腸,自打你們搬到這裏之後,他可沒少照顧咱們這些街坊鄰裏。”


    “你們娘倆獨自在家,有啥需要幫助的一定開口,千萬別不好意思。”


    女醫生柔聲道:“放心吧大娘,您老把病養好,比什麽都強。”


    我看著女醫生的方向,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在這時,灰溝子走了回來,依舊是一副散漫的模樣。


    “他叫張凱,今年二十一。”


    “依我看,根本沒有查的必要,你就好好休息得了。”


    我沒有搭理灰溝子,而是在巴掌大的黃紙上寫下了張開的名字。


    緊接著,我請灰溝子上身,和他一同查探起了對方的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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