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何慶帶著其餘村民離開了醫院。


    我悠閑的靠在走廊的長椅上,並沒有去打攪李癩子和春寡婦的二人世界。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夜晚,走廊並不是很冷,我已經鋪好了被褥,打算在這裏睡下。


    又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就好像本能的反應一般。


    走廊的燈光很是昏暗,吹過的微風中摻雜著些許的冷意。


    我敏銳的看向病房門口,隻見一中年男人正趴在房門的玻璃上,不斷的朝著房間內部張望。


    男人身著睡衣,衣服上還掛著一些幹涸的血漬。


    他身上的陰氣較重,與此同時,些許的陽氣,從門縫散發出來,正縈繞在男人的身上。


    “咳咳。”


    我咳嗽了一聲,低聲道:“我建議你,不要偷取裏麵那人身上的陽氣。”


    “他身子骨弱,你要是敢折騰他,可沒什麽好下場。”


    男人一驚,轉身看我的眼神都頗為震撼。


    看得出來,他在醫院中徘徊了很久,而我,則是第一個能夠看到他的存在。


    “你,你……”


    “沒錯,我能看到你。”


    我打了個哈欠,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把陽氣還回去,然後坐下來聊聊。”


    大半夜的,我也閑得無聊,遇見一個小鬼,倒是能用來解解悶。


    男鬼很是乖巧的將李癩子身上的陽氣還了回去,隨之很是拘謹的坐在了我的身旁。


    他隻是個沒有威脅的沒臉子,況且如此聽話,我也沒有必要刁難他。


    “病死的?”


    聽到我的問題,男鬼連連點頭:“嗯,已經死了半個多月了。”


    “半個多月?”


    我微皺眉頭:“才死了這麽短的時間,就學會偷取陽氣來滋補自身的魂魄了,你倒是個做鬼的好材料。”


    “當然,我這句話可不是對你的誇讚,在我看來,你的所作所為很是危險,醫院這地方要是出現害人不淺的鬼物,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說說吧,你有什麽執念纏身,能解決的話我不介意幫你一把,要是解決不掉,我也不能放任你在醫院這種救人性命的地方胡作非為。”


    死亡是漫長的,按理來說,九成九的鬼魂都不會在短時間內有著害人的本領。


    眼下這個男人,才死了半個月之久,就能通過采集他人的陽氣來強壯自身的魂魄,如此下去的話,這鬼魂必成禍患。


    而這裏,是救死扶傷的醫院,要是被他成長起來,恐怕要有不少人因他承受無妄之災。


    “先生,我,我隻是想回家而已,絕對沒有害人的心思!”


    男鬼極力的解釋道:“我不想留在這裏,哪怕是回家看看妻兒一眼也好,還請先生寬恕。”


    “可是你已經在害人了。”


    我裹了裹被子,淡然道:“我倒是好奇,你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學會這種本領,雖說你的小手段上不了台麵,但我卻不能置之不理。”


    男鬼低著腦袋,說明了緣由。


    “是一個小姑娘教給我的辦法。”


    “她,她告訴我,我死後,沒能被家人帶走,根本沒辦法離開醫院。”


    “想要離開,隻能收集大量的陽氣,隻有陽氣多了,才能脫離束縛,她還提醒過我,絕對不能可著一個人偷取陽氣,那樣的話,會影響他人的壽命,隻能像是薅羊毛一樣,積少成多。”


    “先生,我真沒想害人性命,我隻是想回家看看而已……”


    我歎了口氣,無奈搖頭道:“牽掛,並非好事兒,人有生死,陰陽相隔,你回去看了又能怎樣,隻是徒增不願離開的腳步罷了。”


    “你是病死,陰壽已經耗盡,放下這份牽掛之後,不久你便能離開人世,何苦給自己增添執念呢?”


    我清楚,我所說的話男人並不會理解。


    實際上,很多陰壽耗盡的鬼魂沒能離開,大多數都是因為沒能了卻的心願,這是人之常情,但不得不說,這份牽絆,也是生與死的枷鎖。


    男人一言不發,我看得出來,他內心深處,還是有著想要回家看看的念想,不會因為我的三言兩語而消失。


    我深吸一口氣,隨之拿出了供奉牌,將灰溝子給叫了出來。


    緊接著,我對男人說道:“我讓我家老仙兒送你回家看看,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時間一到,你願不願意都要跟著老仙兒回來。”


    “回來之後,放下所有執念,不知你能否做到?”


    “能,肯定能!”


    男人信誓旦旦的保證道:“先生放心,我看一眼家裏人,就心滿意足了!”


    “嗯,去吧。”


    在我的示意下,灰溝子通過大仙兒的供奉牌,帶著男人的鬼魂離開了醫院。


    在灰溝子走後,白九九探出腦袋,趴在我的肩膀上,若有所思道:“我覺得,他不會心滿意足。”


    “人性,是貪婪的,執念,是會擴散的。”


    “是啊。”


    我伸了個懶腰,無奈道:“可我,總得找個充足的理由來實行自己的辦法,對吧。”


    “也是。”


    白九九壞笑道:“總不能直接幹掉他,是需要理由才行。”


    “幹掉他?”


    我無奈的笑了起來,白九九這家夥,還真是個喊打喊殺的主兒。


    一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灰溝子帶著男鬼再度回到了醫院的走廊。


    麵對著男人的鬼魂,我冰冷的說道:“你的心願已經了結了,隻不過,你的執念似乎沒有完全放下。”


    “怎麽,還有其餘的牽掛?”


    男人再次低著腦袋,可憐兮兮道:“我孩子才那麽小,我想看著他長大。”


    “先生,能幫幫我嗎?”


    我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我已經幫過你了,是你自己說會放下牽掛的。”


    “人鬼殊途,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相信我,你留下來沒有好處,鬼魂常伴活人身旁,你的至親至愛,也會被你的陰氣所影響,如果你真的愛他們,離開是最好的方式。”


    突然間,男鬼後退數步,咬牙切齒的凝視著我,咆哮道:“我不走,我不能走!”


    “我沒強迫你離開,隻是告訴你利害關係罷了。”


    我指了指樓梯口的方向說道:“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回家也好,還是想要成為更可怕的鬼魂也罷,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男鬼深知自己並非我的對手,隻見他倉皇的逃竄,跑向了樓梯的方向,直至身形消失不見。


    看到這一幕,灰溝子驚呼道:“何苦,你在幹嘛?”


    “這鬼魂受你的指使離去,要是闖下禍事,你可是要承擔後果的!”


    “你糊塗了嗎?竟然如此的胡作非為!”


    “你緊張個什麽?”


    我愜意的說道:“剛才我和九九在樓梯口設下了符咒,我隻是想讓他認清現實罷了。”


    說著,我拿出一麵鏡子,又將瓶子裏的符水滴在了鏡麵上。


    很快,鏡麵上的水珠便化作了一道道波紋,男鬼的身形,也出現在了鏡花水月當中。


    他回到了家中,如願以償的陪伴著自己的妻兒。


    越發濃鬱的貪婪讓男鬼的陰氣越發的濃鬱,而這些磅礴的陰氣,也更深層次的影響著他的家人們。


    直至,一切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一刻,男鬼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幕。


    那時,他在醫院遇見了我,而我的叮囑,更是讓他追悔莫及。


    看到這神奇的一幕,灰溝子驚詫道:“你,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不是馬家的術法,這鏡花水月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嚐試成功了而已。”


    我解釋道:“從陰陽屯離開之後,我似乎能看到更多東西,我把自己的這項本領,融入到了符咒當中,沒想到,還真是發揮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人和鬼,隻有看清現實才會明悟過往,他隻是個未成氣候的沒臉子,能幫一把就幫上一把吧,我這手段隻能作用在普通的鬼魂身上,也算是給他喂了一顆後悔藥吧。”


    隨著水珠的幹涸,符咒的效果也煙消雲散。


    樓梯口處再次顯現出了男人的鬼魂。


    這一次,他沒有向前一步,而是轉身回到了我的身旁。


    “還牽掛嗎?”


    “不了。”


    男鬼搖頭說道:“生死相隔,謝謝先生讓我明白這個道理。”


    我一邊收拾著鏡子,一邊說道:“遺憾就像是一根蠟燭,任你再怎麽努力的燃燒,都有油盡燈枯的那一刻。”


    “臨走前幫我完成一件事情吧,就當是你對我的謝意了。”


    男鬼恭恭敬敬的說道:“先生請講。”


    “稍微忍耐一下,我利用你的陰氣將誤導你的那位姑娘叫來,她的做法,是更深層的隱患。”


    說完,我便將一道打靈符作用在了男鬼的身上。


    隨著一小部分的陰氣潰散,男鬼也痛苦的嘶吼起來。


    與此同時,那些飄散的陰氣朝著樓梯處湧動,似乎去了更高的樓層。


    滋啦,滋啦。


    走廊的燈光開始閃爍起來,原本昏暗的環境,在這一刻更為彰顯著詭異的氛圍。


    沒過多久,一道漂浮著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當中。


    她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長相很是清秀,看上去的第一眼,就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小丫頭。


    隻不過,她的魂魄很是特殊,相比於常人,這道魂魄更為堅毅,就好像受到某種東西庇護一般。


    事實上,的確有一些厲害的東西庇護著小姑娘的魂魄,而庇護之物,便是我較為熟悉的長蟲,也就是柳仙兒。


    小姑娘的左右手腕處,以及額頭上分別有一道蛇的烙印,其中左右手上的紋路分別散發著柳家文仙兒和武仙兒的微弱氣息,但額頭上的那道氣息,卻頗為霸道,隻不過,那股氣息若有若無,就好像不存在,又時不時產生些許的威懾力一般。


    “三蛇佑魂?”


    灰溝子看向女孩兒的魂魄,略顯驚訝道:“這丫頭家裏對柳家有恩啊,竟然有三道柳仙兒氣息佑護著她的魂魄。”


    “確切的來說是雙蛇佑魂。”


    我指著小姑娘的左右手說道:“這兩道柳仙兒氣息是與生俱來的,也就是說,這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被柳仙兒關照了。”


    “至於額頭上的那一道,是後天增添上去的,但也是最強勢的一道,應該是某位柳大仙兒想和柳家結個善緣吧。”


    灰溝子一頭霧水的泛起了嘀咕:“某位柳仙兒想和柳家結個善緣?這不是腦子有病嗎?他們本來不就是一家嗎?”


    我看向灰溝子,玩味的笑著問道:“你不覺得這小家夥有點眼熟嗎?你再仔細想想,誰明明是柳家大仙兒,還要多此一舉的和柳家結個善緣?”


    灰溝子抓了抓禿瓢的腦袋,想了好一陣子。


    隻見他猛地瞪大眼睛,驚恐的看向不遠處的小姑娘。


    “我靠,不是吧!”


    “這丫頭是當年你住院時候遇見的小朵朵?”


    “當初柳大壯聯絡你的時候,依靠的就是這小丫頭的魂魄,也,也就是說……”


    “她額頭上的那道烙印,是大壯姐留下的?”


    我點了點頭:“你說對了,就是這麽一回事兒。”


    “這小姑娘先天被柳家庇護,同作為柳仙兒的大壯姐在沒和我立下堂口的情況下,隻能通過她作為媒介和我交談。”


    “大壯姐和柳家不和,但能被柳家照看的小丫頭估計是頗為重要,索性,大壯姐便留下了個烙印,算是通過佑護這小姑娘,與柳家留下了個緩和的餘地。”


    “隻不過……”


    我無奈說道:“隻不過,大壯姐不被柳家承認,她留下的烙印影響了這小家夥的整體魂魄,估計正是這份影響,讓朵朵的魂魄產生了一種遊離的狀態,當初的那件事兒發生在醫院,這也是她出現在這裏的根本原因。”


    灰溝子渾身一顫,不安道:“也就是說,大壯姐害死了這小家夥,這該如何是好,不僅多了一份陰債,更是再次觸怒了柳家啊!”


    “啥玩意?”


    我搖頭解釋道:“誰告訴你這小姑娘死了,人魂遊離而已,天明就會回歸身體。”


    “三蛇佑魂,不遇見難纏鬼物的話,這小家夥是不會有危險的,即便是遇到危險,我想柳家的氣息也會將她及時喚醒,隻要醒來,鬼物就不會有可趁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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